妙手偶得之
妙手偶得之
一日无事,偶翻闲书。暖阳照窗,炉火彤红。凭窗远眺,明雪照山,粲然可喜。我正读到这样的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所谓沧海水,巫山云,乃是世间至大至美的事物,这是元稹后来写给亡妻的迟到的情话。见过沧海水,看过巫山云,别的事物就很难入他的法眼。“懒回顾”,是因为他坐拥美人,所以不会贪恋别的女色。想他的那一位,当初一定年轻、柔美、鲜亮,好脾气,不忧伤,不烦恼,才使得这位风流倜傥的大才子,柔情缱绻,念念不忘,而不会移情别恋。忽然心动,想替自己觅一个有点文化品味的网名。都说天地有大美,人生天地间,为万物之灵,就起一个“巫山沧海”的名字吧!转念又觉不美,取沧海水的“水”,巫山云的“云”,所以有了“水云间”的名号,恰合了古人“天人合一”
的思想,心里好生喜欢。
也许是天意怜我,让我读到了昔人的一首诗:“百遍清游未拟还,孤亭好在水云间。停阑四面空明里,一面城头四面山。”诗中孤亭,当是指湖心亭。湖心亭在杭州西湖中,始建于明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明万历后才改名“湖心亭”。游人登上湖心亭观景,称之为“湖心平眺”,是清代西湖十八景之一。湖心亭,四面环水,湖光荡漾,四面群山如屏而立,景色十分壮观。湖心亭既处于“水云间”,有奇景,有雅趣,得天独厚,自然让人难以忘怀;然而这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水云间”三字,却也惊雷似的让我心头狂喜,激动不已。敢情古人早就
为我想好了这名头,单等我来拿!
这湖心亭,又让我想起了一篇性灵小品文《湖心亭看雪》,真真奇绝,兹录于下: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桡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
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这是明末清初人张岱的代表作。明朝灭亡后,他仍然用明代纪年法,说明作者不忘故国之情永在。这是很不寻常的。开头不一般的纪年,不一般的时间,不一般的天气,更用一个“独”字,突出了一个不寻常的人。在这不想见人,亦不想人见的深夜观雪,我们显然能够感受出他内心深处的漂泊无依,茫然无奈的伤感。当然,这也反映了作
者不同流俗的美学情趣。
结尾作者引用舟子的话:“莫说相公痴,更有痴相公者!”更是文章的点睛之笔。一个“痴”字,似贬实褒,对作者湖心看雪这一行为,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赞赏,不仅如此,还包括了对作者品味、人格的
肯定与赞美。
文中最精彩的部分是写看雪。我是北方人,见惯了北国如粉如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雪景。对于江南的雪,游目骋怀,心向往之。这 “一痕”“一点”“一芥”“两三粒”,构成了文中写雪景的亮点。让我们感受到了简单背后的震撼。宇宙的空阔,人的渺小,构成了强烈的对比,浓重地渲染了“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人生 感慨。常识告诉我们,江南少雪,而西湖当不例外,然而竟大雪三日,当为奇景。大多数人蛰居,而“余”出游,在奇景中喜遇知音,更为奇事。悦其情,雅其趣,难以言表,只能意会。这“一痕”“一点”“一芥”“两三粒”的白描,长与短,点与线,方与圆,大与小,动与静的简洁概括,人与自然共同构成了富有诗意的艺术画面,悠然脱俗是其精神,也是作者所推崇的人格品质,即人与自然在精神上的统一和谐。透过物我两
忘的背后,作者清高自赏的情怀与淡淡的哀愁也是显而易见的。
回看“水云间”三个字,神了:古人的才情,西湖的水光,湖心亭的雅趣,无不为它作了丰满生动的注脚;是至情,是大美;是奇思,是妙想;蓬勃着想象,灵动着思想…
‥亏古人怎么想得出来!
轻轻合上书,已是夕阳满天。在不经意间,我淘到了一个诗意的名字,而且神交古人,怡然快心,我真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