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无明]:为何越过山丘,人生仍有无法摆脱的深渊|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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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进或后退，都是深渊

刚过去的香港电影金像奖颁给了许多令香港电影界振奋的电影，多年来人们都说港片衰微，但这次人们看到了香港电影在继续前行。

在获奖电影中，有这样一部小成本电影，它制作成本只有200万，几位主演多是零片酬赞助演出，只因为这个剧本足够好。

电影叫《一念无明》，题材依然是香港电影擅长的关注弱势群体、家庭伦理。这部电影正在公映中，只不过排片量很少，今天我们也借由这篇影评，推荐给大家，这是一部值得进入影院观看的电影。

余文乐主演的角色因为人生兜兜转转，得了躁郁症，整部电影都在展现他难以找到出路的境遇，家庭或是社会并未给予他新的可能。这类电影，也在唤起社会，面对弱势群体时，能够更多关注和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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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明》：用心灵去审视世界

文｜邱晨

一部默默无闻的片子近来逐渐被重视起来了，这部预算只有200万港币的小成本制作影片，却能在第36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中斩获八项提名。而在去年年末的第53届台湾电影金马奖颁奖典礼上，该部影片作为导演处女作收纳了最佳新导演奖和最佳女配角奖。由于预算不足，主演余文乐、曾志伟、金燕玲看了剧本之后竟自愿零片酬出演，在后来提到零片酬出演的原因时，余文乐甚至表示：当今社会“遇到好剧本难过赚钱，做演员遇到挑战一定好兴奋又担心。”

低成本、短时间的《一念无明》在各类奖项中收获颇丰

如此出人意料的影片实际上关注了一个普遍存在于香港底层的社会问题，影片一开始，破败的楼群、挂满晾晒衣物的天台、遍地垃圾和斑驳污迹的楼道、只有几平方米的窄小出租屋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导演毫不保留地把这些生存在这座看似高度发达的城市夹缝里的底层群体装进了他的镜头中，逼仄、压抑是这些生活场景所带给观众的最深刻的印象。导演在讲故事的过程中还尽可能地拖慢叙述节奏，本就窄小闭塞的居住空间在看似不断拉长的无限时间的反衬下显得更加狭窄，形成了独特的艺术效果。

逼仄狭窄的生存空间揭示着主人公的精神困境

影片为观众展现了一个“孝子”的形象，在母亲（金燕玲饰）患上情绪障碍症之后，父亲黄大海（曾志伟饰）就选择了逃避而不见踪影，只是偶尔寄过钱来支援家里，弟弟更是远赴美国留学，从此杳无音讯，照顾精神癫狂又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的任务就落在了长子黄世东（余文乐饰，又称阿东）的身上。而阿东本身又有着较大的精神压力，早年炒股失败让他和他的未婚妻Jenny（方皓玟饰）背上了巨额债务，同时香港巨额的房贷和近在咫尺的婚礼成本又压得他们喘不上气来，再加上母亲患病后精神异常，关于如何赡养阿东母亲的问题，主人公和Jenny经常争执不下。有一次，母亲发病故意烫伤保姆并将其驱逐，阿东又不忍心将她送到敬老院，所以只好辞掉工作专职照料母亲，然而母亲却喜怒无常，经常冲着自己的儿子歇斯底里地一通打骂，阿东却只能把自己的愤怒隐藏在心底。在经济与心理的双重压力下，阿东内心逐渐崩溃，终于在一次帮失禁的母亲冲洗身体时失手将她误杀，他自己也被法庭宣判患有躁郁症而被送入精神病院。

母亲的歇斯底里逐渐使双重压力下的阿东精神崩溃

一年之后，抱着赎罪心态的父亲把痊愈的阿东从精神病院接回了自己杂乱、逼仄、窄小的出租屋，父子两人睡在简陋的上下铺上。尽管刚出院的阿东一直被朋友、他的居住环境乃至工作的面试官所排斥，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能帮他找到工作、他最信任的朋友迫于工作压力跳楼自杀，他满心以为可以挽回的未婚妻Jenny虽然重新接受了他，却把他带到教会以一种公开控诉的方式让他回忆起自己最悲痛的记忆。

巧克力与扭曲的哭泣融合在一起，这大概是最令人绝望的事情

因此，全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出现了：巧克力是唯一能给他的精神压力带来些许缓解的东西，精神再度崩溃的阿东直接冲到超市里，拿起巧克力就往自己嘴里塞，可是随着巧克力越塞越多，阿东的表情却越来越扭曲，含有血清素的巧克力也不能减轻他的绝望与无助。这一幕也正是阿东人生的又一个转折点，麻木的群众像围观稀奇动物一样盯着狂吃巧克力之后瘫坐在地上的阿东，他们把这个场景拍下来上传到网络。在移动互联网时代，负面信息就像洪水猛兽一样迅速蔓延开来，周围的人群又开始记起了阿东的往事，并主动疏远他、孤立他，而阿东也回到了不吃不喝，一个人整天发呆、流泪的抑郁状态。父亲寻找各种方法也无济于事，最后邻居为了远离“麻烦”，集体要求父子二人搬出出租屋。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带着厚厚镜片、一副书生气的隔壁家小孩瞒着母亲偷偷与阿东联系，晚上还悄悄地隔着墙板给阿东讲小王子的故事，希望阿东能够高兴起来。

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啊！诺大的世界、芸芸众生，真正关心自己的除了至亲，就是涉世不深的孩子。

“一念无明”本是一个佛家术语，“无明”表示一种不谙真相的愚痴状态，而“一念无明”表示循环不竭的因妄念而起的“痴颠”。导演选择以这个词汇作为影片的标题，还有着双关的含义：第一种是从字面意义去理解，影片中的父子都因一念之差直接或间接造成了家破人亡的悲剧，从而让自己双双进入了悔恨无助的“无明”状态；第二种意思则脱胎于佛家术语，即芸芸众生的“痴颠”随灭随起，不可断绝，一念将息，一念又起。在影片中，出院的儿子黄世东病情刚刚好转就受到了致命的打击，而他每次想自然地表达情绪、想回到正常人生活的时候都会被环境所排斥，喝退，躁郁症所造成的影响就像一个无间地狱一样时刻环绕着他，折磨着他，挥之不去。

生活是循环往复的，而痛苦占据了生活的全部

福柯在讨论权力和精神病关系时认为，精神病院的医生并不是真正的医学权威，而是道德权威。一个人的身体本身并不存在一种本质性的精神疾病，他往往是被人为地精神病化了。而故事里的阿东正是如此，社会上本着利己主义的无知群众都成了道德权威的拥护者，他们自认为占据道德高度而把他们所认为的异类排出在社会之外，尽管这个异类很有可能是个比他们更加正常的普通人。可笑的是，被标出为异类的父子二人正是用一种责任心来与这些无知群众做抗争，就是父子两人在片中不断重复的那句话——“不是什么都可以判给别人做的！”面对责任，他们不愿去逃避，可是他们却被大众所逃避，最终被社会所抛弃。

故事没有结局，没人知道父子二人将会搬去什么地方，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和绝望感并没有随着影片的结束而消失。这部沉重故事的结尾出现了一个引自《小王子》的发人深省的句子，这是导演代替阿东对这个冷漠世界的控诉——“只有用心才能看清楚，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只有用心才能看清楚，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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