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的更想要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追逐者》中的情爱哲学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这是《红玫瑰》中的一句。在约翰˙科里尔的短篇小说《追逐者》中，年轻人阿兰˙奥斯顿为了得到自己心仪的女孩儿戴安娜的爱情，求助于专卖爱情水、无色无味毒药等神奇水的老头儿，通篇短小精悍，以阿兰和老头儿的对话为主。在老头儿的解说和“诱导”下，阿兰花一美元买了一小瓶“爱情水”，在老头儿“再见（Au revoir）”的告别中故事落下帷幕。

戴安娜在小说中从未露脸，是一个丧失了话语权的“他者”，但读者可以从文章的字里行间尤其是阿兰的叙述中隐约寻踪索骥，戴安娜是一个“可喜欢呼朋唤友”的女孩儿，（she is so fond of parties）可见这个女孩儿是有一定魅力的，她身边一定不缺狂蜂浪蝶，或许她自己就如一只美丽的花蝴蝶，不为任何一个人而留住不为任何一个异性而动心，至少目前是这样。若非如此，阿兰也就不会对她还不死心，尽管戴安娜似乎对他从未展现过“她对你的照顾将会是那样的无微不至！她绝不会让你累着，绝不会让你在风口坐着，对你的饮食她也丝毫不会有疏忽。如果你迟到半小时，她会惶恐不安，担心你是不是被杀了，是不是被哪个狐狸精给迷住了。”这类似的温存。阿兰才会听到老头儿的“忽悠”后狂喜地惊呼“真难想象我的戴安娜像这样（紧张我）！”

越是这样对阿兰不紧张不理不睬，阿兰愈加强烈地想要得到她，想要得到她的爱恋，哪怕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愿意。爱的反面可能是厌恶可能是恨，这就为小说的尾声留下了一个谜或者说悬念，到底“爱情水”在戴安娜身上起效果了没？如果如老头儿所言的一一应验了，阿兰还会喜欢“行尸走肉”的戴安娜吗？在多久之后他会重新回到老头儿阴森破旧的小店去买“手套清洁剂（或曰生命清洁剂）”的毒药为自己寻一个解脱呢？寻求解脱无外两种——一则是对处处管制自己的戴安娜下药，弄死她，自己得给清闲；二是自杀，自己个自己来个开解。这个时候他大概会想，我算是明白爱情是怎么回事了，早知道这么痛苦„„我真是自寻烦恼！杀了自己，烦恼才会永远消失，一了百了。

让我们回放金庸先生的小说《射雕英雄传》中的一节，讲的是杨康给温柔婉婉的穆念慈下药，这样就防止了穆念慈想离开他的念头（当时穆念慈已经知道他是金国小王爷，是南宋的叛徒，是汉人深恶痛绝的一类人，传统的穆念慈是没有勇气和他私奔或者继续好下去的），但是，下药之后“无心无灵魂”的穆念慈是并不讨杨康喜欢的，反而看到了她就会看到一心想控制她的丑陋的自己，没有人愿意对牢一个没有灵魂的爱侣，于是他还是打翻了那一小瓶“迷心药”。

阿兰和戴安娜之间，感情基础还比不上杨康和穆念慈，这样，他们即使在“爱情水”的魔力下结合了，关系也不肯能稳定，阿兰必定会再回来，所以老头儿在文末底气十足地“再见（Au revoir）”。来老头儿店里咨询或购买“爱情水”的一定有不知多少个阿兰了，他太清楚，这个青年会回来，花上五千美元的代价买“生命清洁剂”都是极有可能的。人生是要有多少瓶药剂需要来清理不干净的回忆，不想要的人儿。

会下套的老头儿

老头儿有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我们不知道。但从文本中可以捕捉到的讯息是，这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懂得先罗里吧嗦跟讲题外话一样讲他独家销售的毒药“手套清洁剂（生命清洁剂）” （poison），看年轻人没兴致了再娓娓道来“爱情水”（portion），“买爱情水的年轻人很少有五千美元的，要不，他们也不会需要爱情水了”老头儿深知这个道理，于是他不会把爱情水标太高的价格，更有可能很便宜（一美元乃至低于一美元）就售出。我们姑且不管这个老头的“爱情水”是否真的有神奇效果，他这么便宜地卖，即便是没有效果，想那般子毛头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也不至于为了这区区一美元来找他算账，所以，不管怎么说，他绝对没有做亏本买卖。

如果可以，老头儿肯定有“孟婆汤”和“解忧草”；如果可以，老头儿一定已经身价万贯，不用再屈就于一个黑森森破旧不堪的小屋子里面；又或者，这个老头儿身上有一定奇幻色彩，他可能不是人，是魔鬼，或者上帝。

这都是作者约翰*科里尔的讽刺而已。

魔鬼与上帝合二为一的化身 追逐者中真正的追逐者

另类解读

老头儿通篇至尾都没有丝毫忽悠阿兰的意思，要不然，他明知道阿兰要买“爱情水”却吹嘘自己别的产品，他这样跟阿兰讲，“亲爱的先生，我这儿的货不是很多—泻药、长牙药我可没有—不过，我的东西虽不多，品种可也不少。而且我的这些药，它的药效，严格来说，可没一样可以说是普普通通的。”然后便开始讲“手套清洁剂”，生命清洁剂是无色无味可以杀人于无形，而且尸检报告也查不出来的。如果老头说的是真的，我们不禁要毛骨悚然了。老头这么大把年纪了，把小店开得那么隐蔽，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再圈子里也是小有名气了。而且作案手段这么高明，警察也查不出，司法机关也奈何不了。如果老头说的都是事实的话。他那些清洁剂该把多少无辜的生命请下了地狱！而阿兰也经由他人的介绍来到了这里，如果不出意外，他也会被“洗脑”成为一个后天的刽子手。

给阿兰洗脑的，却不只是老头，而是生活。是情爱。情爱就如一场梦。阿兰得不到心仪的戴安娜的时候可以去求助老头，如果在老头儿的帮助下顺利得到了她的爱。阿兰或将对老头儿感恩戴德；或者老头儿会在他日后来买“清洁剂”时狠狠赚他一笔；或者，老头会主使阿兰去为他办件什么事情，而这事儿也可能是杀人越货。这时的老头，突然又像极《东邪西毒》里那个专门收人钱财，请杀手去卖命的中介人欧阳锋。

下

老头儿 魔鬼乎？上帝乎？

拯救人的往往是天使。而把选择给予人类，让人类自己选择的，应属上帝。

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老人的话，一半是火焰，烧得人心火燎；一半是海水，引智慧人儿三四。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例证：

对待阿兰一面在诱，一面在拒。老人至始至终并没有像勾阑瓦舍的老鸨儿一样拉客，“快来买快来买，不买的也来看一看„„”首先，是阿兰经某人介绍，拿着名片自己找过去的。（handed him the card he had been given）老人，也像是一种诱惑。经得住诱惑的人，也许就找别的法子自己解决了，比如放弃花花蝴蝶小美女戴安娜转投其他女孩儿的石榴裙下。但正是阿兰的执着（专情）带领着他一步一步来到老人身边。

老人始终对他客气有礼。老人所在的地方很显然清贫不堪，什么家具也没有，仅有的也就是一张简单得餐桌。老人第一句话说得很有礼貌，语法准确，最后一句话也是法式的“再见”。不卑不亢也称得上了。相形之下，阿兰就显得心急又毛毛躁躁。开口就问“是真的吗？你真的有买特效药水吗？”

老人回答依旧礼貌，“我的产业（买卖）并不大——我这儿的货不是很多—泻药、长牙药我可没有—不过，我的东西虽不多，品种可也不少。而且我的这些药，它的药效，严格来说，可没一样可以说是普普通通的。”然后老人开始拿“手套清洁剂”举例子，但是，老人由始至终没有为自己的产品打广告，他并没有诱导阿兰，比如举个例子杰克买了手套清洁剂把自己的继父杀了，继承了一笔不菲的产业；阿龙用手套清洁剂了结了老婆的命，骗来了高额的保险；或者彼得买回去把他那个酗酒又暴力的阿爸给杀了，彼得一家从此安宁„„

老人只是说“你可知道这东西的价格？一茶匙的量，也够用了，我卖五千美元，绝对不能少，一分也不能少。”这哪里是在劝客拉客，根本就是在吓客赶客。大型百货商场的专柜员从来都是拿鼻孔对着穿着寒碜的顾客，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老人可不一样，他有一说一，他知道阿兰买不起，也没打算让阿兰买。也可能，自打他开这档子生意起，这五千块（美元）一瓶的清洁剂就从没卖出去过。卖什么并不是老人的用意。正如让得不到恋人心的红尘男女们（多以男子为主）通过喂给目标女孩吃“爱情水”而得到她的人她的心，并不是老人的本意一样，老人知道，这样下去，结果从来不是他们理想的。得到了这种“非常态”的情爱的，必然会崩溃而再度像老人求助。

老人在这里，盘一家店，跟顾客对话的意义在于，给予芸芸众生暗示，给予他选择，让他自己做主。老人说的暗示性的话语很多。在这里我们摘取简单得几条解读。“生活有时是需要清洁的。”

如果说老人是个爱情专家。即使阿兰来咨询时不一五一十地讲戴安娜是个怎样的女孩，也不需要塔罗牌测试和时辰八字配不配，聪慧若这个老人，读者心里也清楚，阿兰很可能只是单相思，戴安娜甚至可能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他们可能其实并不合适。一是阿兰是想要找个对他“不会再漠不关心，却是忠心耿耿。也不会再吹毛求疵而是柔情蜜意。„„什么都不会想，什么都不会要，只会想一个人跟你呆着。”这样的女孩儿，戴安娜，没有被爱

情药水迷晕的戴安娜决计不是这种类型的姑娘。阿兰一厢情愿地寄望一小瓶药水能改造——彻头彻尾地将戴安娜变成一个只有戴安娜的壳子却失却了戴安娜的本质和灵魂的躯体，会为他见别的女孩儿而嫉妒，会把阿兰当做她生命里的唯一，生命里的一切，生命中唯一的乐趣所在。这就是阿兰的爱情。阿兰以为的爱情。

老人没有纠正他，而是若无其事地接着他的话说“对，是爱情，” “她对你的照顾将会是那样的无微不至！她绝不会让你累着，绝不会让你在风口坐着，对你的饮食她也丝毫不会有疏忽。如果你迟到半小时，她会惶恐不安，担心你是不是被杀了，是不是被哪个狐狸精给迷住了。”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们看到，阿兰是相当激动的，而老人是相当冷静的。老人说了个“对”字，并不是真的在认可阿兰的搭话，而是一种无表情地冷眼讽刺。老人对“爱情”的补充倒真有爱情的一面在里面，但爱情不只是一味的付出，还有索取，还有交流和沟通，还有给对方机会回馈爱。而在阿兰这些毛头小伙的眼里，爱情就是得到她，得到她的关爱，让她为自己而牵挂担心不再是若无其事漠不关心。这大概真是很多未涉足爱情的男子的心声了。得一女孩如此，夫复何求？

老人甚至想到了万一男方出轨或者外遇，喝了爱情药水的女子的反应——“另外，还有，因为这世上总是不乏狐媚妖艳的女子，万一你以后稍有放纵，也不用担心，最终她会原谅你的。当然，那是会带给她很大的伤害，但最后她还是会原谅你。”“不过，即便发生了，你也用不着担心。她永远不会背弃你，噢，绝对不会！而且，她也绝对不会给你造成一点，一点点的不快。”

显然，这只是老人的嘲讽。哪里真有这样的仙水，哪里真有这样的爱情，纵是有，有几个身在其中的男子会觉得是幸福？除非他也是智障或傻瓜，或者试着幻想一下日本科学家早日造出女仆机器人照顾我们的广大宅男同胞。

“那个手套清除剂，或者我有时会叫它，生命清除剂。没它贵，那要五千美元，绝不能少给一分钱。能奢侈一下买这种药水的，年龄肯定比你大。得存上点钱才买得起这个。”

可见付得起五千元的不再需要爱情，更多的可能是谋杀或者毁灭；而需要“爱情水”来辅助爱情的，多是出不起大钱的年轻人。老人对这拨人的态度是，“既来之，则安之”——拉开餐桌抽屉，拿出一个看上去又脏又小的药水瓶，“这只要一美元。”然后一脸好意地讲“乐意为您们效劳。„„拿好了，它的药效非常好，这点你以后会知道的。”一切都在老人的掌控中。如果聪明一点理性一点的人，明白爱情不是完全的占有，无条件地给予，绑定一颗心在一个人身上甚至到偏激的边缘徘徊。他可能就被老人的说法吓退回去，好好思量，这个女子是不是值得他这么疯狂；而这么铤而走险，难道没有副作用吗？万一效力减退，岂不是很不能让人适应。

激动天真如阿兰却没有听进去老人温和的嘲讽，而是听进去了爱情甜蜜的一面，自私的一面，控制的一面，他买下了“爱情水”也就是他主动选择了撒旦，这样就不要怪老人见风使舵说出“以后你们生活小康了，才会再回来购卖一些更贵的东西。”

我们走的每一条路，不是别人在左右，最终的选择权是自己。有多少个阿兰就有多少段失败的恋情。我们试着揣测一下，阿兰会不会成功地把爱情药水兑给佳人戴安娜喝下？凭他唯唯诺诺瞻前顾后的个性，即便茶水端过去也可能会撒出来；爱情药水对每个人都有效果么？戴安娜却不一定会变得如老人形容的那边温文服帖，贤惠善良；即便爱情药水生效了，也可能有实效的一天。戴安娜知道自己这样被人掌控操作，会不会跑来找老人买清洁剂把阿兰给“清洁”掉？

之所以说是情爱，因为爱情终于不是情爱。阿兰追寻的爱情是被误导了的爱情。每个人对爱都有自己的见解。我们甚至可以说，老人这样，是不是有“厌女症”？把女人说得跟软体吸血虫一样，寄生于一个男人，为之神魂颠倒消耗一生，失去了自己也不曾察觉。可能老人看到过有这种女人存在，他也批判这种“伪爱情”，所以他要解放广大男众，售卖“清洁剂”。这样看来，老人也是上帝了。

情爱，就好像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成空。约翰˙科里尔借写一则这样的短篇，影射很多人对爱情不公正的幻想，讽刺了他们的一厢情愿和幻想主义。真的爱那里可以用药水拐骗来，人生，何时又曾有过被清洁的机会，清洁就是抹去，人生的历史，是抹不去的，篡改不了的。笔者这里做一番另类的解读，也是为了提醒观者，擦亮眼睛，不要被表面的和谐幻象所迷惑。平静和谐的尾声实则掩藏了暗涌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