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我们的旧时光
我一直不清楚,一个人的感情可以持续多久。
那些炽烈的,如火山爆发般不可遏制的,彩色的明亮的,疯狂的,爱情。
今年的我二十岁,谈过几场恋爱,爱上的时候刻骨铭心,而忘记的时候也就是那么随随便便,没有特别的不舍,没有抹不去的回忆,没有忘不掉的人,没有褪色也依旧不能解%开的情结。
所以,告诉我,爱情的保质期究竟是多久?是否像奶油蛋糕,虽然甜美却也易耗,或者放在那里,时间久了,连包装都一起扔掉,最后连气味都不曾飘散开?
我一直都是迷茫而不解的——至少在那个人回来这钱是这样。
但他回来之后我又更加不解,人的感情,究竟有多少种可以并存?爱与恨,想念与逃避,惊喜与失落,热烈与落寞……当他们同时并存在一个人的脑海里,会不会把人逼疯?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那家伙简直变%态得不像一个人类,或许我的父亲也是这样。
——折原临也先生和平和岛静雄。
收拾好我们的旧时光
DRRR!!静临 二%十%年后设定慎食
BY 时雨方兴
听我的父亲说,我的母亲是个漂亮的俄罗斯人,脾气好,心肠好,喜欢吃甜食。
但是后来和他离了婚,回到俄罗斯去了。
我曾经问过他原因,他摇摇头一副不想讨论的样子,我乖乖闭了嘴因为担心他把炒勺捏碎。后来吃晚饭的时候,他喝了点酒。
再后来一贯的睡前故事时间里,他几次三番抿了抿嘴还是告诉了我,他说因为我的母亲不能忍受自己正在渐渐失去一个人的心。
当时的我听不懂那些,只是迷迷糊糊地摇头,说那就抢回来好了啊。
父亲听到这句话,目光微微闪烁起来,并不像我平时一贯见着的那副样子。我还记得他说,抢不回来的。
有些东西已经如灰尘般死去弥散,怎样回来,已经颠%沛%流%离一别经年,怎样回来。
当年没有抓%住的,没有珍惜的,怎样回来。
回不来了吧。
父亲的黑发在灯下显得很是光亮和健康,我经常喜欢去抓%弄,他总是微笑地任我摆%布。听新罗叔叔说父亲年轻时候染着抢眼的金头发,很是帅气,穿着衬衫站在街头不知能迷倒多少少%女。我问父亲染头发是不是为了他喜欢的人,他点点头说算是吧,与此同时我看到他眉目里有些绵长的悠悠情愫。
【当年是谁说过看到自己的头发一眼就能认出来真的好%恶心。】
【是谁说不过也很便于识别然后逃跑,我很喜欢。】
新罗叔叔像是要证明给我看一样拿出一张照片。父亲看见以后稍稍有些惊讶,问他怎么会有,新罗叔叔没搭理他,招呼我去看。
那张照片已经有些年代的痕迹,边角有些微微的泛黄,上面有三个少年正在捞金鱼,想必是除夕庙会
一类的活动。他们穿着漂亮的浴衣,围在一个大大的鱼缸边上,有糯米制成的网认真地捞着金鱼就好像把他们所有的尊严都赌进去了一样。站在中间的那个是父亲,金色的头发,高大的身材,果然帅气得很,站在右边的我也认识,是门田叔叔,原来当时就长得那么老成。再然后,旁边的那个…
并没在认真地捞鱼,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往边上看着,水花溅湿%了和服的袖子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随随便便地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短俏的黑发和父亲有些相似,笑得平静而安好。节日的彩灯打在他们身上有一片柔和的光泽,很那说那个少年眼里到底盛了些什么色彩,他一定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美好的画面被定格,保存下来,还能被后辈人这样看在眼里。
…这是谁?我伸手指着那个人。我没见过他,也没听人和人说起过。
紧接着我意识到我说错了话,因为父亲和新罗叔叔的表情很快沉了下来,我看得到,父亲的脸色几乎是发白的。
我以为父亲会发%怒,或者斥责我,或者独自坐在一个什么地方静静地皱眉,抽上几支烟。但是并没有,他只是伸出手,问,那张照片能给我吗。
新罗叔叔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点点头。哦?当然可以。
好好保存。
这一句话,新罗叔叔说的很认真,语气里沉淀了许多化不开的情感,是怀念是压抑,还是惋惜?而父亲则重重点了点头。
我又低头去看那一张照片,二%十%年的岁月让他们都疲惫不堪,眉目被时光一道道刻出深壑,却也更加深邃,望进去像是宇宙洪荒。不知那个曾经的少年,现在又是个什么样子?
谁又能告诉我,父亲,你眉宇的天地间,那个笑得桀骜而又仓皇的人是谁?他为何叹息着前行?
在这之后我没再见过那照片,也没再问起过那个人的事情。不知道父亲把那照片收到了什么地方,不知道他把关于那个人的记忆收到了那里,但是那个人的身影和薄凉的笑容,已经深深地在我的脑海里扎根了。
我曾经以为我的生活就这样平静地一路走下去,父亲也会是一样,他会看着我工作,再谈几次恋爱然后结婚,当他觉得自己老了,疲倦了,就呆在家里抽烟看电视,或者和新罗叔叔聊天,等到再老下去直到迟暮之年的时候,板着手指数数曾经过往的岁月,最后再安详地闭上眼睛。而我,也应该会踏着父亲这条平和的轨迹走下去。
我一度确实这样以为,因为父亲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太平淡太安静,和新罗叔叔对于他年轻时候的评价完全不符,拆下路牌砸人对我来说只是个传%奇性的故事罢了,即使是真的又如何?二%十%年啊,时间如流水一般潺%潺淌过身上的棱角,磨平了曾经的轻狂,什么东
西消逝了,在记忆里渐行渐远,又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历尽摩挲,变得柔和与结实,安安稳稳地躺在父亲的眉心——一些怀念,和一些无疾而终的感情。
可是我又想错了,二%十%年的时间啊,再怎样斗转星移,终究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所以,忘不掉的东西,终将如溪流汇入大海,最终连成汪%洋一片,淹没自己的人生。
父亲就像这片海里的一条鱼,思念若是干涸,他将与谁相濡以沫。
——那个人突然就回来了,那个在照片上有着纤细身影和静好笑颜的少年,毫无征兆地回来了。
以最平和,最安静的姿态,站在了父亲面前。纯黑的,不带一丝%情绪的,柔%软而坚韧的,就像父亲眉间那一片坦然的安静与空白。
……
我能感觉,父亲几乎说不出任何话来,尽管过去了那么长久的时光,却没有一句话,甚至是,你好,或者,为什么。他大概没有想到,一次普通的外出采购,竟然变成一别经年的结束。
那个离开了整整二%十%年的人,用褪尽了所有浮华和所有纠葛的生命,在那个瞬间,填补起了父亲静默二%十%年的空白。
我们就那样僵持着,我站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恍惚间我觉得我似乎不应该站在这里,似乎这样的场景,应该只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倒是那个人先打破了沉默,挑%起了唇角。
哟,平和岛…静雄。
父亲稍微怔了怔,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作,那个人见父亲不说话反倒笑了起来,随随便便一勾唇角竟有些那张当年照片的模样,虽薄凉但也带着些心酸。二%十%年过去,那个人竟然与照片上变化不太大,除了眼角有细碎的纹路之外,其余都还是一副清爽模样。我曾猜测过他现在的长相,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最后发现果然就还是最普通的那一种。
跟随着岁月流转,等待时光慢慢磨平棱角而已——只是很多时候会想,谁来为他摘下鬓角间的第一丝白发。
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我,表情充满了探寻和坦然。“你是…小%平和岛?”说完后,自己也为这样的话笑了笑,接着把目光转回到父亲身上,抿了抿唇,眼眸里已然是一片冷寂与挑衅。我想是这样的,但并不明白为什么是那样的目光,我看到父亲开始变得局促不安,目光闪烁。
尴尬中,我只好开始了自我介绍。“对啊…我的名字,平和岛介原。”
这次轮到他怔了怔,但马上又像之前一样笑起来。他说介原真是个好名字,真像是你爸爸的作风。我没再多说,潜意识里告诉我并不要再说任何多余的话了,反倒是父亲,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临也。
声音有些颤%抖。
临也。
谁能告诉我语气中究竟包含了什么。
临也…
那个人听着,神
色认真,仅仅是这两个字。
那并不是一个姓氏,听上去更像是一个名字,我不禁对他们的关系感到好奇,为什么父亲从来不对我提起他,为什么见面会如此尴尬。
是啊,说什么好呢,那时的他们还有什么可以说?明明已经浪费了大半生,明明…很多东西都回不来了,照片里父亲年少时的张扬与色彩,那个人的玩味与安好,都已经雨打风吹去,散开像扬起的浮尘一般抓不住。
父亲又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其他的话来,只好把头又转向我,语气上专做心不在焉却难掩饰不自然的神色,说,这是临也叔叔。
我清楚地听到那个人明显地一声嗤笑,然后有慢悠悠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不屑与对逝去年华的感慨。
叫我临也先生。他这样说,还说道,你的父亲从很久以前就喜欢诋%毁我了。
想了想他又想责怪一样地看着我的父亲,警告他如果再听到“叔叔”这种令人恶心的词汇就用小刀扎他。
这种称呼只有婆婆妈妈%的新罗才会用得到。
我站在一边,对临也先生的身份愈发好奇。
之后的对话可谓毫无营养,寥寥数语之后便不再有其他。人生海海,又哪有那么多谁谁可与怀袖?只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个中隐情,还有那些…看似无法%理解的事情。只是在哪一天,我看到父亲脸上很久未出现过的锐意。
新罗叔叔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非常惊讶,他把父亲拉到一旁,用自己为我听不见的音量对父亲说了一些话——他最近几年耳朵听力莫名下降,父亲说这是女王养成的耐受不良。
他说,我以为他看到你结婚就不会再回来,明明那么激烈的一个人。
一个人,要走过多远的路,才有回头看的勇气,直到曾经的波澜壮阔都已遥远成细碎浪花,层峦叠嶂也已迷离成脆弱泥丸,才能露%出了然于胸的笑容。二%十%年的时光过去,无论是什么都已如过眼云烟,放之于形骸之外。
再孤独的人,再自负的人,曾经再疯狂,再洒脱,走了这么久,也是会累的。
更何况,曾经的少年,已褪去一身轻狂,再怎样鲜艳的色彩,也会被时间摩挲成一片混沌柔和,或许在孤独的深夜,透出温暖的光芒。
我问父亲和他是什么关系,潜意识里我觉得他们应该非常要好,但我看到父亲的脸色沉滞了一下,就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许久之后他告诉我,算是好朋友的关系吧。
可是我总觉得父亲隐瞒了什么。
我对父亲的过往很感兴趣,新罗叔叔无意地叙述,还有那些旧照片,还有曾经与现在的反差,都让我对二%十%年前的故事抱着探寻的心态。而临也先生的出现,却让我相信,父亲有一段被刻意掩盖的曾经。我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在我看来,年
轻的故事是最美最热烈的,有什么好逃避?有什么情结无法释怀?
可我也没什么办法,父亲看样子不准备全部告诉我,而我也不准备过问。
直到有一天,新罗叔叔打来电%话,邀请我们第二天到他家做客。
“还请了临也那家伙哟~”
父亲有些为难,可还是答应了,放下电%话以后重重叹了口气,但还是嘱咐我去买梅子酒,我问父亲为什么,他说没什么。
直到第二天中午在新罗叔叔家听到临也先生感慨居然有人记得他喜欢和这酒的时候,我才明白父亲的沉默。之前他要求新罗叔叔不要告诉临也这酒是他买的,我还在好奇新罗叔叔在嘲笑什么。
我差一点就要相信,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可我终于还是听到了从临也先生的嘴里吐出的话语——和他当年那个身影一样薄凉,带着些许故意的轻浮。
他说小%平和岛,你是不是很介意我们几个以前的事情?
他说你父亲肯定没有告诉你。
我听到父亲在低低地叫“临也”,语气沉闷,临也先生无所谓地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像是故意的挑衅一般,眼眸里闪动着红色的流光。
他说你有没注意到我的左眼,它是一只坏掉的眼睛,就像摆设一样哦。
在我没来得及对此番话的意图得出任何结论的时候,他又加上一句,这可是你的父亲办的好事~
“临也!”可能只是一瞬间的事,一杯酒迅速地泼到了他的脸上,端着酒杯的人正是父亲,脸色有点发白但意外地没什么怒容。惊讶之余,我看到父亲的手在颤%抖。
父亲看上去有些失控,新罗叔叔站起来想要劝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而我感到的,却是赤%裸裸的讶异和讽刺。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什么都可以伪装,那又怎样?宿敌与好友之间我不知道差几步远,但是有些事情装不来就是装不来,这样做又是为了得到什么?那时的我并不懂得他们发生过的事情,只是觉得,躲不掉的终于来了,他们三个,究竟是为了什么走到一起,又是为了什么打破和平?
我完全不关心了。
我只想离开。房间里弥漫着被打翻的酒香,青涩而甘美的梅子味道直冲进我的鼻腔,我听到父亲在一旁大声地说话,并不是在斥责但就是没有办法平静语气。
我以为二%十%年,你会变化一点——我以为你会成熟一点。
我以为你会原谅我,我***是个傻%子。
我以为你这次回来……就是真的回来了。
父亲的每一句话都说的我云里雾里。你究竟在懊恼什么?临也先生又到底是什么意思?二%十%年,他们有多少故事是我不知道的?多少过往的往事?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终归于听到了临也先生那种微微上扬的语调,依旧是庸懒的,有点痞子
的,却并不是随便的口气。
——我当然没有变,白%痴小静。
——我依旧像多年以前一样,疯狂地爱着你哟。
即使瞎掉两只眼睛,即使走得再远,即使曾经下了再大决心,却还是不能忘记,还是想要回头即使过往已经成细碎浪花,也忍不住想把每一个波澜都记在心里。
屋子里一下静的吓人,只剩淡淡的酒香散开,只剩父亲难以平静的呼吸声,只剩临也先生若有若无的笑。
爱,是那么轻易随便就能说出口的吗?上一秒就居心叵测说着一些丑陋的现实,现在就能够改变一切的语气,抛掉之前所有的不快与恶意,纯粹而庄重地说出来吗。
这是在许下一个亘古的承诺,还是在兑现一个当年的祈愿?
我明明听得到,那两句话里包含了多少思念,多少不甘?那些思念和不甘化作一滴滴的雨,几乎要把他们淋得透湿,谁能为对方撑一把伞?
比起相互扶持,他们宁愿一起淋雨,如同自我放纵与毁灭的方式,却是他们曾经给予彼此最大限度的温柔,不相濡以沫,却也不愿遗忘。既相爱,又相杀,矛盾而统%一,奢望而绝望。
不过这些都是我之后才想明白的,当时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剩下的只有震%惊和不可思议——并没有反感,我不知道原因,不过我想大概是因为那声音太过恳切——几乎让人心酸。
那种明明是笑着却比哭泣还要恸动的声音啊,要是进多少冰雪才能堆砌出这彻骨的寒冷?
可是临也先生却是真的在笑着,尽管那眉头皱出了深壑,尽管眼中的光芒变得自嘲而绝望,可他却确实实地在笑着,声音轻而干涩,像那些未熟透的青梅。许久,父亲轻轻伸出手来,用袖子去擦%拭他刚才泼到临也先生脸上的酒。
我看到他们的表情,安然的,静谧的,如出一辙的表情。
告诉我,二%十%年的时光,究竟带走了什么?
或许带走了生气,带走了力气,带走了张扬,或者让他们感叹时光易逝,可是却沉淀下更多,曾经的炽烈化为了柔和,奔放化为了醇厚,那些曾经被我认为不值一提,难以保存的爱情,正在此刻发散着它历久弥新的光芒。那么告诉我,二%十%年的时光,究竟能带走什么?
那些重要的东西,历尽涤荡,终归是安定下来,栖息在彼此的心头。
看着新罗叔叔在一旁表情终于归于平静和幸免遇%难的侥幸,一边说着哎呀总算是安心了如此云%云,突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感觉,如同那一瞬间,远方的灯光重新亮起,而周围的一切,也终于褪尽了毫无情绪的灰色。
几天之后,我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父亲正在厨房不知忙些什么,只好是我去开门。
“啊…临也先生。”
站在门口的人笑着冲我点了点头,大摇大摆地走进
来,然后父亲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些佯怒,说是谁答应你来池袋的。
临也先生并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把头探到厨房里去,目光正巧对上一本平摊开的书,那一页的题目是:制%作梅子酒的步骤。然后他笑了,说这次你可赶不走我了哦。
父亲看似随意地合上了那本食物制%作大全,擦干净手上的水渍从厨房走出来,带着淡淡的青梅味道,挑眉,说,我现在就把冰箱扔到你头上怎么样?来了究竟有什么事快说。
啊…你应该对我说恭贺乔迁。
嗯?
我搬家了,就在隔壁。
End?
我现在依旧搞不懂,一个人的感情可以维持多久。
那些炽烈的喷薄的,最终化为温柔的醇厚的情感,在他们之间,究竟可以持续多久?已经是二%十%年,未来,或许还会一直下去,或许直到生命终结也不会终结。
现在他们偶尔会到对方家做客,当然大部分时间是临也先生赖在我家不肯走,并不说什么话,也许只是互相帮着做一顿晚饭,再开一瓶父亲自己酿的梅子酒,平平淡淡却温暖。
少年心性和争强好胜已经被时间磨灭,剩下的是一份了然于心。我看着这样的他们,意外地和谐。
或许这样下去,天长地久也不算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