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的单人旁
女人留意男人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从最初的无意到现在的有意,女人知道,再过会男人就会出现。于是女人下意识地停了手头的活,信步踱到保健柜台边。 果真男人的身子晃了进来,女人抬了抬手腕,离晚上七点半还差一分钟,女人心里嘀咕了一句:今天早了。 男人还是不说话,用手点了点。女人听话似的把手伸进去,抽出一包知心鸟避孕套放到柜台上,男人像往常一样付钱。女人找零,拿袋子。男人仍然把袋子放在柜台上,把知心鸟揣进裤兜里。女人暗自笑了下:瞧我这记性。女人现在回忆起他第一次来的场景,也是这般时候,男人先是四周看了看,然后径直走到保健柜台。若不是以后男人的多次出现,女人就把它当成再也普通不过的生意。现在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不管是夫妻用的还是隔壁美容店里女的来买,再也正常不过了。女人有事没事的时候,回忆起谈恋爱时和男朋友第一次进来时,当服务员问他们买什么时,他们两个终于谁也没说,跑了。女人想到这里不禁笑了,人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时段,男朋友一天要好几次,还一副吃不饱的样子。 女人想问男人一句,但不知该问什么。女人想,总不能这样一直憋着,即使开个玩笑也好,如,为什么一定要用知心鸟,现在好牌子也比较多了,可以再介绍几种,这又不是拉不下面子的事,自己是医务人员,有责任为顾客服务。再如,可以打个招呼嘛,简简单单说句“你好”之类的。 可不知为什么,女人和男人竟没有说上一句话。女人回忆自从注意起男人那时起,男人进来的面色好像没有多大变化,不凶也不喜,对了,但似乎又不是平静如水的样子。女人有时也会觉得好笑,是不是自己太无聊了,想他干吗呢。反正是一个顾客而已,这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人可多了,多一个不稀奇,少一个也不足怪。可是,女人不肯歇,她觉得一定要鼓捣出什么东西来,女人为自己这样的一个想法而兴奋起来。 女人开始想,这个男人的身份,看他的架势,应该不是在市面上“浮”的人,那他是干什么工作呢?公务员?官员?自由职业者?女人一边想的时候一边摇摇头――确定不了。 女人想,那他是住在哪里呢?他每次来好像没有带什么行走工具,那应该是这里附近的人,那他住在哪个小区呢?海区,浪区。 女人想着想着,想到了他的性事上去,那么他一个月做几次呢?他的姿势是怎么样呢?女人心里好像被什么撩拨了一下,两颊绯红,女人心里骂了一句,你做死啊。 现在,眼看男人又要转身出门了,女人还是想不出应该跟他说上一句什么,女人想,下次,下次一定要问他一句,哪怕一个字也好。 嗯。 女人的工作经历和一般人相差无几,该读书的时候读书,该恋爱的时候恋爱,该结婚的时候结婚。老公是跑运输船的,一个月或者两三个月回来一趟,有一个女儿,今年六岁了,明年可以读小学了。掌管药店是接了父亲的班,从卫校毕业,本来想到县城医院,也去奔过门路,上面答应好好的,临到末,说要到渔村医院去。父亲一怒,索性顶职算了。女人并没有什么想法,按他父亲的话说属于“一点也没有主见的人”,女人想,这样也好,生活不用操心,人嘛,干吗要那么复杂。老公不在家,她觉得也没有什么,一个人,两个人差不离多少。有空搓搓麻将,看看韩剧,听听音乐。小日子过得不温也不火,却是瓷实滋润的。女人对时事兴趣不大,前段日子,她所住的小区发生了一个三角恋的插曲,有人说给她听,她并没表现出其他人般的热情,淡淡地说,是吗,哦,原来这样哦。人家还等她下句,可是她的下句却一直没有下来。那人说,你怎么不说了呢?女人问:说什么呢?倒是把人家给问憋了。 女人管的店是比较轻松的活,现在药店沿街沿弄都是,况且她管的店又不是在闹市区,客人也不是很多。她也乐得轻松,在电脑里下载了许多港台电影,一有空就打开,客人来了就暂停,客人走了,就PLAY。 女人本来是星期二、星期四上班。男人出现后,她主动把班调为了一、三、五。女人没有想过为什么,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踩着男人的点了。星期五晚上,像一首歌唱的那样,我踩着不变的步伐来到你的身边…… 现在,女人在店里又多了一段无端的遐想。她有时看着电影,心绪便走出了电影,有时站着柜台,脑子里便浮出那个男人的影子。女人被自己弄笑了:你想他干嘛呢?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掐了一头,又会浮出另一头。女人对自己说过好多次,不想了不想了。可是第二天上班又忘了,她问自己的同事,今天是礼拜几了?同事被问得莫名其妙,打趣地反问:是不是老公要来了。她笑笑,不答。她是怕同事看出蛛丝马迹,其实也没有什么嘛,她想。同事继续逗笑:你们这个年纪,可是顶熬不住的,小孩刚刚养出,他要你几次啊。女人有点挂不住了:你说什么啊?没呢,还早呢?要到这个月月底吧。 想了。这正常嘛。我也是过来了,这热辣辣麻酥酥,哎哟…… 女人抄起一本书佯着打过去…… 老公出海回来了,那个晚上先是男人要了她,过了一会,女人翻身骑了上去,男人瞪眼故意问她:做啥?女人面颊孔绯红,扑下身,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男人笑了,是不是想我了。女人还是不说话,腾出一只手把灯灭了,然后矮下身子把脸整个埋进男人的私处。男人“哦”了一声,然后是一迭声地大叫,男人觉得女人从来没有这样疯狂过,紧要关头,男人再也憋不住了。他说,还是戴套吧。女人说:不。男人说,会不会有事?女人说,不。然后不顾一切地摇晃起来。还是男人清醒,紧要关头,男人抽了出来。用手紧紧地捂住,腾腾地奔到厕所去。 男人收拾干净,想开灯,女人止住了他。男人笑笑,轻轻地把女人的头勾过来些,枕在他的胳膊上。 女人问:你在外头捉过鸡吗? 男人说,你说什么啊。 现在要多少就有多少,你能例外。 我真的没有。 其实,我也是傻问,即使有,你也不会承认,我问也是白问。 男人说,有你这么好,我还能舍得外头去贡献革命种子。 女人一把往男人的下身掐去,男人连连告饶,说,轻点,轻点,我不敢,我不会做的。男人说,你轻点,轻点,你弄伤了它,你享受不了了。 女人说,谁稀罕,外面多的是。女人放了手。 女人反过来搂着男人的脖子说,你如果外面有女人了,我立马也找一个,你信不? 男人用手刮了刮女人的鼻子说,宝贝,我不会,嗯,睡吧。 女人有点不依不饶了:我就不。呃,你们男人哪,她突然想到了那个男人。我最近觉得有一个男人可有意思了,我从他那里受到了启示。说着女人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本笔记本,掏出笔,画了一朵小红花。女人停了停,嘴角一翘,调皮地又画了大大的一朵。女人画完递给男人,说,签个字。男人被她弄得一愣一愣的,搞不清楚她在做什么名堂。女人说,这是我们的记账本,爱情记账本。她凑过脸去,对男人说,你懂吗。男人还是一脸的纳闷。说,十三点,快睡吧。 女人说,你才十三点。我可是认真的,为防止你在外头瞎七搭八乱搞,以后我们做一次就画一朵,给你记着,你的心在我这里,我就给你画一朵大红花,随便应付就记一朵小红花。一年到头看看算总账。 男人被女人弄得笑了起来,你这可是天下第一创意了,好,那我们今晚就梅开三度……
[ 2 ]
不知怎么,女人就想起了那个男人,或许这也是他们的一种方式,女人想到这里,手使劲地抱紧了男人的背,她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女人,那个男人或许也应该是。 女人是不太喜欢看书的那种,她觉得看书太累了,远没有碟片来得轻松自在,但她记住了钱锺书的那句话:说什么男人和女人就像一条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女人是从读者杂志上看来的。女人想,钱钟书怎么这样子说呢。女人想起这句话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那个来柜台买套子的男人。 一个女人一生中会遇到许多男人,有些只是遇过,任何关系也没有,有些可以生出些事来,而有些必定构成了各种各样的关系,如父女,如男女同学,如恋爱时的男友,再如自己的老公。那么他呢?他属于哪种? 那晚,女人的男人说梅开三度,男人拉开抽屉时,开玩笑地说过,你怎么为了这个创意,连套子的牌子也换了。男人自言自语地说,哈,这个知心鸟,多么有意思啊,我这个鸟就要知道你的心。我这个鸟就是要一朵又大又红的大红花。 女人是跟着男人买知心鸟牌套子的,男人星期五买,女人也铁打不动地买回来一盒。女人也知道,其实他们根本也用不了那么多,男人一个月回来一趟,每一趟二三天,再怎么“三度”也用不完这些。 可女人就这样,好像打游戏上瘾了,想戒也戒不了。她觉得自己这样做的时候,节奏就跟上了,脚步一点也不会乱。否则,像是内分泌失调,浑身不畅快。 到这个月最后的一个周末了,女人连身上的行头也在意起来,她连白大褂都不愿意穿了。对外的理由是:我们这里是保健品店,又不是医院,干净清爽点就行,不必一本正经。女人说完这话,总觉得心突突地乱跳。她告诉自己:没事,就是没事嘛。 女人还有一个想法是一定要跟男人说句话,她想这个日子应该马上到来。为此,女人还设计了好多种情景。比如: 他和她都住在同一个居民区,在小区的门口遇见了。 他和她在菜场遇见了,还有在商场、电影院、茶室,或者单位搞活动。 那么她和他最起码可以很自然地打招呼,如,“你好”等等之类,甚至还可以问问工作、家庭等等。说不定也可能成为朋友呢。 可惜,女人想的一样都没有实现过。 女人只能肯定的是,这个男人一定是存在的,他并不是心血来潮地来自某次梦境。 女人甚至还想,越是遇不到,遇到的可能性越大。 或者说他们只是错过了。或许男人知道自己的。想到这,女人一惊。 她拨了自己男人的电话,她说,你几时来啊。男人说不知道,可能还要几天吧。女人说,你快点来吧,这个月的星期五一定要来。 男人笑了,是不是又要给我画红花了,放心,一定是又大又红的红花。男人压低声音说,喂,我还要那晚那样。 女人嗔怪道:臭美吧,你。 女人希望在星期五的晚上,哦,就是男人进来的那个时刻,自己的男人站在身边,那样,这个男人即使知道也没有关系。自己是有男人的,你趁早死心吧。这话更重要的是对她自己说的。她对自己近来有点把握不住了。 没过一会,女人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怀疑起来,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个月的星期五晚上男人没有来,这多少出乎女人的意料。第二天仍然没有来,女人开始失眠了,这个月里女人一直没能睡安。那个男人的形象一直晃荡。她做梦也想到男人和知心鸟牌。她睡觉也要把知心鸟牌拿出来,掂在手心里。她想,男人的知心鸟牌应该用完了啊,他难道换了牌子,又或者家里吵架了,哦,也许是出差去了,哎,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啊。女人有时觉得自己是不是神经搭错了,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而牵肠挂肚(有必要吗?),这个男人和自己有关系吗?他们连一句话也没有讲过,连眼神交换的时间也有限。那个男人到底长得怎么样?女人越发地模糊了。女人只记得男人来的时间――星期五晚上。 第二个月男人没有出现,女人期盼下一个月的星期五晚上,男人还是没有出现。那个晚上,女人的心情一直不好,她索性打开电脑,随便地敲起来,她想把这个男人的故事虚构在自己的想象中,女人把这个故事的题目取名为:想你的单人旁。故事的主要内容无非是一个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暧昧关系。当女人写到星期五晚上男人不来时,女人犯愁了,她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写?到底怎么写自己的心情才好受些。可以说,到现在为止,女人对男人的牵挂已从现实中回到了故事层面,她把她的故事复述给她的同事听,同事说,你犯不犯傻啊,你胡诌是吧。不可能。 女人说:这是真的。同事一脸的诧异:你,没事吧。 女人说,真的,这是真的,他怎么不来了,你说说,他发生了什么事? 同事说,也许他死了吧。 女人喃喃地低语,好好的,干吗要去死呢? 女人终于在一个晚上把自己写的这个故事讲给了自己的男人听。让他出出主意。 男人听了长久地不说话,后来,他对女人说,我也有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女人点了点头。 男人说,我的一个同学,他从小到大都很听话,他听话地读书,听话地工作,后来混到一个副局长。他事业有成,家庭幸福,有一个爱他的妻子,有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儿。他一直以来很听话。可是有一次在外地出差途中,在同事的劝说和怂恿下,一道进了一家美容院。这是他的第一次出轨。那次,他没有采取安全措施,回来后,他查了很多资料,他越看越害怕,害怕自己得了艾滋病,为此,他偷偷地到医院作了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他仍不放心,他害怕自己是在潜伏期内。他害怕和自己的妻子做爱,并且每次做爱都要戴套子。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都给毁了,一气之下,他把那个带他去美容院的同事给杀了。 女人问:那他有没有得病。 男人说,没有。 女人问:他买什么牌子的套子? 男人觉得女人的问题怪可笑的:这个你也感兴趣?男人停了停。是啊,带走他的那天,警察翻出了一摞没有用过的安全套,而且是知心鸟。 女人突然大叫了一声:不可能。女人有点恼怒地对男人说,你这只是一个故事,不是真的。你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好。 男人打趣地说,那你的也不就是个故事而已。我不过是给你增添写作的素材嘛。 女人气鼓鼓地下了床,打开电脑,却一个字也写不出,她不知道该怎么写,写虚构的他呢?还是真实的他。女人觉得她没有能力完成。她也不打算完成,很多事情不完成要比完成有意义得多。但是女人对自己取的名字相当满意――等你的单人旁。 女人的生活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她把上班的时间又调换到星期二、四。女人也觉得奇怪,一调过来,她的精神状态马上就好了,再也不会有什么胡思乱想了。女人想:那个男人大约是自己虚构出来的吧,或许他从来没出现过。女人很为老公的同学感到可惜。怎么会这样呢? 女人后来好像也忘了那本爱情记账本。忘了也就忘了。 (选自左岸会馆http://www.省略/bbs/) 责任编辑:杨中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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