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稻的过程
水稻的过程
文/极光
看起来像是季节逼着你忙着浸种育秧了,其实你早已作好了前期准备。12天的大年后又是元宵,正月里都是新年,太阳总是在新年里开始暖和起来,慢慢地将躲在树荫或墙角边的残雪赶走了。感觉太阳比刚开年时更暖和了,你在搁楼或是在地窖寻找最后一把零碎(乡下人称点心为零碎),散发给前来闹春的孩子们时,你不能不望一眼或摸一把身边的种子,沉睡了一个冬的宝贝该起床了,该晒晒太阳了,该在阳光下与水们恋爱了。你这么想着也就将种子搬了出来。
其实,你在翻晒种子的时候,就把那块用水泡了整整一个冬的“冬水田”放干,赤脚从开始泛起嫩绿的红花草身上踩过,在冰凉的泥水田里将稀泥整就成一厢又一厢的,(当然大多是坐北朝南的以便通风透气),让人看起来平平整整光光滑滑舒舒服服,像极了婆婆在当奶奶前,将小孙子的小衣小布缝洗得耐心细致,生怕遗漏了那怕是最些微的一个细节,然后再让它见见太阳讨讨阳气。
不知是产婴接生的流程影响了“浸种育秧”还是后者给前者以启迪,现在的育秧少了一些环节或者干脆来得有些“另类”,可以不下地不需要秧田,可以在塑料孔里生出秧来然后直接下地,就像在水里将婴儿生下后直截送进无菌婴儿室一样。用乡下人自己的话说,这事先进了很多省事了好多。就了很多叫不出名的种子的名称,就有了袁隆平,就能给水稻“吃避孕药”后多出几倍的产值,就能“克隆”一种“水稻”--每颗稻子像包谷一样大,包着优质大米饭,皮是极具营养价值动物皮一类的物质„„
种子就像希望一样,是可以想象的,但组成水稻记忆的象征还得让她回到水田里去,就像试管婴儿或克隆人类终要与人类生活在一起一样。
水稻在水稻之前叫禾秧,水田是禾秧的家园。水田的打造是水稻与乡下人共同完成的。在禾秧快要下田时,你认为办田有着4种必不可少的程序,那便是犁、耙、扎与耢,少一样就放心不下,也就没有少一样的。老农是从少农走过来的,你是少农,干简单的耙田活吧,而犁、扎、耢全是老农把式干的,那是很经验的活。即使让年轻人学着犁田什么的,也得让老农把式先开开犁,这也叫开“路”的。每块田都有着不同的形状也就有了不同的“路”数,这经验只能随行就学。即使耙田也有着它特有的“章法”,你也许没经历过,你只能顺着犁翻过来的土甲板耙,否则会认为是“倒打一耙”。犁田的目的既直接又现实,就是把土翻过来,让背阳的田土见见阳光,让它来候侍那些即将下田的水稻们。在得到这样的经验后,你再学着打“耢”或别的田里活吧。当然,你也许最喜欢坐“扎滚”的活儿,你总认为“扎”田是最轻松不过的。对了,扎田的工具叫“扎滚”,那是你是最熟知的农具了,凳子下面框着一个滚筒,筒上安装着尖牙利齿,有铁的也有木的,你坐在凳子上,身体稍稍前倾一些,黄牛(那一定是村里最出色的最有力量的牛)在前拉着,那感觉就像坐在马车上,而马车则在水平静的湖面上飘着。黄牛很默契的,即使噙着泪流着老汗喘着粗气也不会作下停留,你不需要鞭,只间或动动手中的掏绳,稍加指挥指挥,牛们时不时也就用自己的尾巴给自己鞭策的。有一件事你必须做的,你得哼着歌子。你将这方水田想像成湖你就唱渔歌吧,如果那些间或露出的土甲板像是山峦你就唱山歌吧,如果是田就田歌吧。大约李白在四川盆地也坐过这种式样“扎滚”,他应该是种过田的,他是这么唱的--世间行乐一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你是农家少年,你的心一定会被这份闲情撩得痒痒的,你也就会跃跃欲试,趁老农
把式在堤坎边方便小解或喝口水的间隙,偷偷的骑上去,身子直挺挺的,在牛屁股上就是一鞭。这就失算了,在溅起老高的泥水中你会扑倒在“扎滚”前而不是在后,这是重力与重心的作用,在“扎滚”差一点从你身上扎过时牛停了,因为牛有时是长着后眼睛的,善良的牛们不会因你的鞭重重的落在它身上,而在你的身上寻求报服,何况你正落难着呢。你爬起来就会逃得老远,然后在早春三月的堤坎边升起野火烤着身子,咬着牙打着冷颤想着些什么,或许你知道自己还不是“老把式”或许„„学会走时先学着爬,这些道理其实你都懂,其实你也在教训中知道了一些决窍,心慌吃不了热粥,身子该倾的时候就倾点吧,该低头时你就弯弯腰吧,在水田里干活当然是这样,为什么把农活说成是掏太阳的影子呢?!
田里的功夫中有两样你得弯着腰--将秧送下田将水稻割倒收上来。这是上帝(有的地方说是神农氏)早安排好了的。播种与收割就有了神的意味,你不能不虔诚。这么说来就有了播种与收割的节日。那节日叫不出名来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可能记得,将几把白净的米撒在水田里,说是土地菩萨与管水的龙王爷子“打平伙”(闹场子),再在田埂上点几根香火然后就开插了。后来国家说这是迷信要破除,那就破除吧,想通之后都晓得,所有的节日都是人们自己订立的,就像后来规定的“划行密植”--插秧时先将水田里的水放干,然后用一种叫“划行器”的器械(这东西可能是中国的特产)在田里划些格子,从“四五寸”到“三四寸”,再后便是“三寸三寸”等等,你必须严格地插在格子的交杈点上,这是集体统一规定的,集体规定了水稻与水稻间的距离与密度,到后来这种“距离”与“密度”的粮食在消化过程中,延伸到人们的骨子里,深入了我们的社会生活中。那时都认为密度越大产量就越高,就像人口越多力量越大的道理一样。水稻的这种计划生育可能是从分田到户开始的。那种统一规划的模式在后来的轮回中,渐渐消失贻尽,这也基于体制的变革与科学的发展,钢铁们替代了部分农人的活与牛们的活,即使不是如此,你也可在插秧时不必弯腰,从地膜里抖出禾秧来,站在田埂上向着水田任意抛撒,有一点风更好,你就顺着风吧,只是别太春风得意,尽量丢得均匀一些,免得水稻的分布像人口在中国那样分成了东部与西部。
水田当然不能缺水,要不称水田做什么,叫田叫地不就得了。水稻是在有水的地里长出来的植物。水稻于水是有一定的讲究的,所以在祭地土地时还要看龙王老爷的颜面。所谓“管田”的就是“管水”的。你总是杠上一把锄头,隔三差的在田埂上巡视。你知道水田与水田之间的秩序是建立在田埂之上的,水田是用水来呼吸的,水田与水田的交流借助于田埂上走水的“缺口”。田埂上一般都有两个不以上的“缺口”,常常是一进一出。水稻离不开水但决不能让水没了脖子,换句话说水稻不是长在湖里而是在田里的。刚插下的水稻还叫禾秧,象婴儿要多穿些衣服,水是要多一点的,齐腰身就可以了。待到发根窜苗时水便相对少一些,能盖住“脚根”就成。水稻站在水田里而需要晒晒太阳时,那是在中根以后,这叫“晒田”。“晒田”想是稳稳水稻的根基或是为了去草防虫什么的。晒过后溜过薄薄的一层水,但这层水是必不可少的!
有时碰上连天老毒的太阳炙烤着,仿佛大羿并没有将其它8个太阳射杀,这时雨水都给太阳烧干了,水稻也烧得发灰。水稻的根紧攥着泥土,总想探得那怕是一丁点儿“土气”,没有,什么也没有。水稻要死不活的喘着气,用龟裂的伤口呼吸着。这些伤口就好像在你的身上,你会有些埋怨了,骂这块天这块鬼天,骂的声音可以从山那边传过来传过去,仿佛很多人都在骂,声音也是火燥燥的。骂过之后你还得想些办法,你只得背着那怕是一灌水,从山的这边翻到那边的水田里去,汗将你身上的盐舔干了,你口渴得厉害,最后倒下了,(其实你并不知道这“病”的名称叫“中暑”),在离水田只一步的坎边,你就成了一颗长在田坎边的水稻。也许你的仍死不屈打动了上苍,老天下泪了,那些眼泪就是你说的甘霖。 水稻在雨水里疯长着。
水稻开始灌浆了。你点一根烟,屈曲在田边与水稻默默地交谈着,聆听水稻灌浆的声韵。你站弯了就像独轮车的轮子,在交谈中与水稻达成一种默契,以各自的速度前行着。
一只狗过来了,在你的身后用舌头抚摸着什么,回过头来,身后是茂林修竹,菱角荷塘。五月的阳光下,树的周遭结满了银色的光环,屋顶琉璃瓦白锅罩花卉棚是只飞自翠绿中的五色鸟,眺望着远去的小河,眺望着从城市匆匆赶来越走越窄的路,眺望着运载电视与新闻的光揽„„
水稻其实很想进城去,很想成为城里的一支水稻。城里的水稻便是高楼大厦,城里人的一支烟就是一担谷子,城里人以水稻作背景照的相片很灿烂„„想着想着就想成了病。为什么那么多虫子喜欢水稻呢,那些虫子本来就得钻在草丛中的,犯得着到这里来凑热闹么。水稻这时是很纳闷,这世界到底怎么啦,仿佛那些虫子都是为城里人生产农药而计划好了的。你得将手中攥出了汗的票子,从城里人手里换来农药,你一遍遍驱赶着那些虫子。太阳越毒虫子闹得热凶,你在太阳下高温中药虫子险些将自己放倒,大难不死你认为值啊,那药可不是假的,城里人这次没有坑你!你就这么杨着一直用药与那些虫子对峙着,坚守到水稻抽穗扬花的时候。
水稻的恋爱季节最好不要雨着,朴素的稻花在微微的风中艳艳的阳光下才显得兴奋而亢激,田鸡这时歌唱得十分卖力,与水稻们一起在寻找自己的伴侣。
水稻达抵了一生中最耀眼的时光--稻浪千重,金碧辉煌。水稻的丰收总是以这种形态呈现在你眼前。光环与荣耀在几天的等待中开始收获了。开镰吧,年轻人!农把式总是将收割的喜悦交给年轻人。稻浪向你扑来,时不时“扑格”一声,禾鸡自水稻中冲天而起,溅起的谷粒迎面砸向你。你突然回头,那一排排稻子(这时水稻便称稻子了)倒在你的身边,稻子的伤口喷出的温馨伴着泥土的香味儿,像某些影子一样弥离在你的左右。“那些水稻在这时多么的安详!”农把式走过时总这么想着,“多像我们倒下的时候。”
收割完毕,原野上到处弥漫着谷粒归仓的烟饮。让自己的果子养活人类,让自己的身躯涅槃后再次深入泥土,重新开始轮回,这就是水稻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