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聚[大秦岭]

　　2004年盛夏秦岭考察归来后，秦岭这座横亘在中国大陆中央和中华民族精神高地的山岭，就成了我情感和生命中不可缺少的文化生态背景。接下来的几年间，我又先后六次进入秦岭，寻找在秦岭深处60个日日夜夜所感受到的那种博大神秘、浑厚不朽的精神召唤。我甚至寻找各种机会，鼓动并带领身边的朋友去秦岭旅游、到秦岭深处感受至今还深藏在莽莽秦岭之中的古老精神情感。 　　我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但在经历了2004年秦岭对我情感和精神的覆盖与滋养之后，我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已经是一个被秦岭俘虏了的秦岭的精神圣徒，我也无怨无悔地心甘情愿做一个秦岭赤子。所以在完成长篇散文《走进大秦岭》之后，我在2008年初春又开始了一本与秦岭有关的长篇散文《寻找大秦帝国》的写作。因为在考察秦岭的过程中，我一直为秦岭这座与华夏文明诞生并走向极度辉煌息息相关的山岭名称的来由，竟然没有人说出个所以然而感到愤愤不平。虽然在《走进大秦岭》里，我已经阐述了“秦岭一名的来由与秦人有关。秦岭的含义就是指秦人赖以生存、发展、壮大的那座山岭”的观点，但要真正了解秦岭的文化精神和生命状态，就必须了解秦人和秦帝国。因此《寻找大秦帝国》的写作，实际上是我试图构建的《秦岭三部曲》一部分。 　　去年9月初，就在我还沉浸在秦人依靠秦岭保护，于虎狼之中求生存，于山穷水尽中苦苦等待希望的历史情感的时候，陕西电视台国际部郭敬宜女士来电话，说陕西台和中央台准备联合拍摄一部反映秦岭的纪录片，她从《走进大秦岭》发现我是目前唯一一个对秦岭进行过全程考察的作家，另有陈忠实老师的推荐，希望我能承担为暂时定名为《秦岭》的八集纪录片撰写解说词。 　　郭敬宜在电话中说：“关于报酬，请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尚未动笔，先讨价还价，这好像是目前文坛有些作家抬升身价必要的一种策略。我是俗人，也不著名，有优厚的稿酬收入自然是好事，但面对如历尽沧桑的父亲一样担负了一个民族太多情感经历，却鲜有人了解他内心和身世的秦岭讨价还价，我觉得不仅是对苍茫圣洁秦岭的侮辱，也是对我对秦岭感情的亵渎，所以在第一次与郭敬宜通话时，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关于报酬的事，我们先不谈。只要是为了秦岭，一切都无所谓。” 　　我的回答既不是矫情，也不是客套。因为秦岭的壮美和沉智已经渗透到我的情感和血脉之中了。在秦岭归来四五年间，我至今都不止一次地梦回秦岭。在恍恍惚惚的梦境，我不仅为2004年我在秦岭所经历的人和事唏嘘感叹，更为秦岭高迈辽阔的身躯在我内心留下的回响激动不已。2007年，在花城出版社出版的《走进大秦岭》一书序言里我曾经写到： 　　“一座山脉的高处在大地之巅，一个生命的高处，是灵魂和精神的高地。两年前，从古倘骆道秦岭大梁望见秘藏在群山深处的周至老县城沉重隐约的城墙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是那些充满传奇和征战、苦难和幸福、大喜大悲、大起大阖的经历，让秦岭拥有了可以标榜一个民族精神和情感高度的高迈灵魂。所以相对于我已经怀有的对秦岭的感情来说，这本书也只能算是我在秦岭之间徜徉、驻留、徘徊期间捡拾到的一块多少留下了一些岁月痕迹的石头，而对于这座凝结了太多的历史文化情感的山岭的认识和理解，无论对于我，还是对于我们这个民族来说，尚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所以在两年前考察结束之际，我就期待着再一次走进这座如我睿智深智的父亲一般深邃博大、令人仰慕的山岭。我还期待有更多的人能够和我一起走进这片苍茫山岭。” 　　几年来，我一直在苦苦等待能有人给秦岭这座中华民族的父亲山给予更多的关注。现在机会终于来了，有人将与我共同诠释秦岭文化精神，解读中华民族父亲山内心世界，我还能说什么呢? 　　接下来，我向供职的天水日报社请了半个月假，足不出户地又一次沉浸在秦岭古老深邃、绚丽多姿的精神世界，不分白天黑夜地开始了用另一种更大众化、更有普及力和影响力的方式，接近和抚摸秦岭博大精深文化精神的工作。 　　那是我完成《走进大秦岭》之后写作状态最为亢奋的日子。 　　我的老家就在秦岭山中。我所居住的天水古城，四周环绕的绵延群山就是西秦岭山地。虽然从秦岭深处归来已经相隔四个年头了，然而一旦沉浸到秦岭情感深处，我的内心就会有一种被烈焰燃烧、煎熬，被浩荡飓风呼唤、吹拂的感觉。一座座荒老在秦岭深处的古战场、古城堡、古村落、古栈道再一次在我的回味和记忆中呈现生机，一段段古老的民族情感和文化精神在我急切而炽烈的抚摸中再度复活。几年前曾经在秦岭深处经历过的每一个细节，又一次清晰可辨地来到我面前。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幸福和喜悦，笼罩了我的精神和内心。那些日子，除了吃饭和必要的睡眠，我又一次和秦岭朝夕相处地度过了半个月难忘的时光。 　　按照陕西电视台原先计划，准备十月份开始拍摄，年底在央视播出，所以我必须尽快完成充当拍摄脚本的解说词初稿。但国庆前夕，当我将刚刚完成的八集解说词传给尚未谋面的郭敬宜后，郭敬宜来电话说，中央台看了前几集解说词后，被秦岭蕴含丰富的文化精神所震撼，提出要深度参与该片制作，并推荐由康建宁担任导演。她说，周末康建宁将从上海抵达西安，希望我能到西安和康导见面。 　　此后的半年时间，我几乎每隔一个礼拜就要去一趟西安，在康建宁这位当代纪录片大腕的指导下，进行一项为秦岭树碑立传的工作。 　　跟康导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酒店。开饭前，显然已经胸有成竹的康建宁提出对原有《秦岭》拍摄大纲进行调整。当时在座的有另外两位被邀请参与解说词写作的西安作家，还有陕西台国际部主任、《大秦岭》制片人孙杰，《大秦岭》执行导演杨光和郭敬宜。 　　康建宁被誉为中国纪录片第一人，他的《大国崛起》《晋商》是我百看不厌的纪录片精品。当时，他正在上海执导上海世博会宣传片《百年世博梦》。和这样的名导合作，再现大秦岭宏大的人文精神，自然是再恰当不过的了!见面寒暄几句后，康导要我们各自谈谈自己对《大秦岭》主题的看法。这位曾经为中国大陆赢得第一个亚广联纪录片大奖的“当代纪录片沙皇”，显然已经胸有成竹，在听完各自的陈述之后，康建宁说，秦岭是一座长期以来被历史忽视了的文化名山，我们不仅要表现秦岭的自然风光、地理地貌，更要呈现秦岭与华夏文明的血肉联系。他说：“文明!有什么东西比文明更重要吗?秦岭孕育了大地湾人、半坡人、蓝田猿人，孕育了周秦汉唐，孕育了黄河长江最大支流渭河和汉江。你们想想，在中国，还有哪一座山能比得上秦岭对孕育中华文明的意义呢?” 　　也就是那天晚上，《大秦岭》的基本结构和格局被确定了下来。 　　于是，秦岭与秦人、秦帝国的关系，秦岭与汉朝、汉民族、汉文化的关系，秦岭与盛唐、中国佛教文化的关系，秦岭与老子、《道德经》、道教文化的关系，以及秦岭与渭河、汉江，秦岭与中国大陆动植物、地质地理、自然生态的关系，秦岭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关系，成了八集纪录片《大秦岭》的基调。 　　接下来的反复修改与磨合中，康建宁向我和摄制组主创人员不断重复的一句话就是，秦岭在中华文明史上是独一无二的，《大秦岭》要表现的，就是秦岭对两千多年甚至数十上万年对中华文明独一无二的价值和意义。 　　当我承担的前四集侧重于秦岭文化精神的解说词接近完稿时，康导又一次突发奇思妙想，让我帮他搜集一下古人写秦岭的诗歌。 　　康建宁诡秘一笑，说：“我想用唐诗串写《大秦岭》主题曲!” 　　一年过去了，当从央视《探索・发现》节目再一次看到大气磅礴、摄人魂魄的秦岭的形象时，我再一次相信了当年写作《走进大秦岭》时说过的一句话：“秦岭不仅是有血有肉的血肉之躯，秦岭更有着摄人魂魄的灵魂和精神。”不然，康建宁和他的制作团队怎么会投入如此丰富的感情，拍摄出如此激情澎湃、大气磅礴的《大秦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