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明英文文法-林语堂

1.【说什么以及怎样说】诸君已经学过了三四年的英文，对于词类以及词的形式和关系，如单数和复数，主语和谓语等，大概都以及懂得了一些了。现在我们要把这些不同的形式和关系做一番更普遍的研究，这就叫做英文法的研究。

2.你们应该听见人家说过，文法这门功课是艰深而枯燥的吧，其实不然。假如学习得不得法，假如单去记那些规则和界说，那当然是艰深而枯燥的了。但假如把许多活的成语和表现形式拿来研究，再看看我们的一个个观念，在英国人是如何地表达，这样决不会觉得艰深或乏味了。学习英国人这样表达观念的方法，然后再和我们中国人得方法比较比较，这每每是有益而又非常有趣的一件事。

3.我们无论说什么，总包括两样东西：（1）说什么；（2）怎样说。前者叫做意念，后者叫做意念的表现法。要知道，文法除非能把这些意念和表现法讲给我们听，那便毫无意思了。所以我们在这本书里学习英文法时，要时常问自己：倘使我们有了这么一个意念，应该怎样把它表达出来？

4.要知道，一切文法的形式和结构都不过是表达意念的工具而已。倘使我们有了“外面正在下雨”的这一个意念，用中文表达出来就是说“下雨了”或“天下雨了”，用英文便是说It rains.It rains .和“下雨了”或“天下雨了” 虽然说法不同，但是意思却完全一样。

5.再仔细看，又可看出这英文的表现法里有一个主语“It”[它]，而中文里没有。再，rain后加s（读z），这在中文里又是寻不出的。但，其实这种it 和-s的结构，不过是一种表达观念或意念的工具吧了。试看下列各句，便知英文要表达“下雨”的这个概念，有种种不同的文法形式。

It rains. 下雨了。

Does it rain? 下雨了吗？

Is it raining? 正在下雨吗？

It is going to rain. 要下雨了。

Has it rained? 下过雨了吗？

Did it rain(yesterday)? （昨天）下雨了吗？

6.由此可见Is it raining? / It is going to rain./ Has it rained? / Does it rain? 并不是徒具形式的无用的变化，而是表达意念的工具。再看He strikes me/ I strike him 这两句中文只要说“他打我”，“我打他”就对了。英文要标明作为动词strike的宾语的这两个人，一个用me,另一个用him；但中文只需把宾语放在动词的后面，这个观念也就表达的一样明白了。所以中文的这种词序和英文中I-me,he-him的区别，在文法上，他们的价值或用处正是相同的。中文有时用“把”字介绍宾语可算是中文里表达宾语意念的一种文法工具。

7.【文法便是表现法的科学】上面我们已经说过，两

种文字可以用不同的文法工具，来表达一个相同的意念或观念。所以学习一种外国语的文法，应该很有趣味，因为他教我们比较这两种文字，并帮助我们以正确的外国方法表达我们的观念。譬如以数的一类意念来说，他里面就含有“不定数”的许多意念，如“more tahn sixty，”或“六十多”，“六十余”。有些学生往往弄错，把它说成“sixty more，”而在英文里应该是over sixty 或sixty-old才对。旧式文法书里不教这个东西，因为他们只喜欢搬弄单复数这一招的形式，如，girl-girls,child-children等。其余凡“词形”上没有变化的，他们呢就一概不管了。旧文法书上又说什么比较级有三级，如hot-hotter-hottest,early-earlier-earliest,因为词形上有这三种变化。其实比较何止三级，简直有千变万化的等级，也千变万化的表现法，例如：

less hot(不怎么热) ,not so very hot（不十分热） ,rather hot（颇有点热）,just hot enough（热的刚刚好）,too hot（太热）, hot enough to burn your fingers（热的烫手）, as hot as a furnace（热的如火炉一般）, so hot that you can hardly breathe（热的透不过气）这许多表现法，难道就不成为英文法的一部分吗？又如在“数”的意念里，中文有“成”(tenth)，英文有percentage:"八成五"在英文里便是eighty-five percent;又，货色打“八五折”在英文里却非说fifteen percent discount不可。如果这样依一群群的意念学习下去，便马上可以把主要的几类观念和关系的一切英文表现法都学会了。

8.这样我们要研究那些旧文法书里所不载的许多东西，而且在研究It rains/ It rained/ It has rained/ It has been raining(一直下着雨)这一类形式的变化时，切不可把他们当做空空洞洞的形式来背诵，必须当做是给我们表现某一些观念的工具才行。

9.（中英文意念及表现法的不同）各国语文中各有他表现意念的方法，哪个对哪个不对，这很难说。总之，凡是能把观念表达的清楚恰当的表现法，都是对的。It rains用一个假主语，在英文里固然是对的，然而“下雨了”不用主语，在中文里又何尝不对呢。所以在意念和表现法上中英文都不相同。例如“孟子”里“白马之白”的“白”字，又可当形容词，又可当名词，但英文却非说the whiteness of the white horse不可。反之，“穷人”，“富人”在英文里只要说the poor, the rich,但中文里除了“贫民”“富户”以外，还得说“贫者”“富者”。还有，“他怕”这句中文是一点错都没有，然而在英文里就非加上一个连接动词，说He is afraid不可了。这些都是表现的上的不同。

10.中英文不仅是表现法不同，有时连意念本事还有差别。例如I shuoud think so句中所表达的一种模糊观念，

在中文里根本就没有。要学习这个表现法，首先要学下意念本身。这要推究于英文里“事实”（fact）和“想象”（fancy）的区别，为避免把I think so 说的太确定，太像事实，所以才这样说的。It is all right 和It would be all right中意念的区别也还是如此，第二句又说的比第一句婉转，不十分确定。有许多学生从来就不会运用这类的表现法，因为文法书从来就没有把英文里这种事实和想象的区别教给他们过在。

11.在另一方面，我们可以想到在英文里所找不出的中文意念。中文的“试验动作”，如“打一打”“洗一洗”用英文便难以表达，因为英文里虽则偶尔也用take a look(看一看),have a taste(尝一尝)，但通常是没有这种意念的。我们中国人得家族观念很深，对于长幼，尊卑，男女之别，都极其谨慎，例如“哥哥、弟弟；表兄，堂姐；侄儿，外甥；姑姑，姨母，舅母；伯父，叔父，舅舅，姑丈”这一套，在英文里也无法表明，因为英国人并不把他们分的这样清楚，只囫囵吞枣的用brothers,cosings,nephew.aunts,uncles 称呼吧了。在英文里“妻兄，妻弟，夫兄，夫弟”都一律称为brothers-in-law,有时直截了当，只用my wife's brother,her husband's brother,根本不去攀谈什么亲眷本家。

12.所以，英文法应该教人把英国人的思想方法和表现法学来才对。我们应该学会说：

the whiteness of a white horse

over sixty

in three minutes

the rich

the poor

He is afraid

He becomes tired

It would be all right

以及It rains等。我们研究英文文法的目的，就在于学习英国人的这些想法和表现法。

13.【文法事实的形式分类及意念分类法】要列举文法事实，再从而研究他们，共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旧法子，就是把八大词类逐类研究，先是名词，然后代词等；以及每个词类在形式上是怎样变化，例如先学名词阴阳性的变化或单复数的变化，然后是代词的位的变化或单复数的变化；那么再学形容词或副词的变化和动词的变化等。这种方法可以叫做“文法事实形式分类法”（formal grouping of the grammatical facts），靠这种方法我们大都只能学到形式的变化和意义的变化。这样的看文法，是由外而内的，由表面到涵义，由表现法到内容。

还有一种比较好的看法，便是由内而外，从我们所要表达的意念出发找到他的表现法，即由涵义而到外表。这样我们把所有的表现法的文法工具，依照他们所表达的意念或观念而分类，如“数和量”（number and quantity）“重量和价值”(weight and value),修饰法(modification)，比较和等级(comparison and degree)，动作和时间(time of action)，关系(relationships)等。在每一分类下，我们研究这许多观念在英文里是怎样表

达出来。凡是表达通一类的观念的工具，无论是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