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等专机了_有人赞同有人遗憾

南方周末/2010年/4月/15日/第A02版

时局

国家领导人出访礼宾改革,驻外使领馆今后不再组织海外华人迎送领导人。南方周末记者采访驻外使馆和海外华侨、华人,探寻他们过去如何迎送领导人,以及迎送仪式取消后他们的感受——

不用等专机了,有人赞同有人遗憾

本报记者 刘斌 实习生 马晓莉 丁婕

“强哥好帅!”陈霞枫听到留学生这么喊,一点也没觉得不正常。她那时的心情只有激动了,就想和国务院副总理李克强握握手。

陈霞枫是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常驻悉尼的记者。去年10月底,她听说要去迎接中国国家领导人来访,兴奋了好一阵子。

早在李克强到访悉尼前两周,她就收到中国驻悉尼总领馆的电子邮件,里面有参加欢迎仪式的报名表。不过,她回忆,“那次想去接机的人实在太多,要不是后来增加了名额,我也去不成。”

作为不那么典型的海外中国人,陈霞枫这样的心情,却是长年离开乡土的华人的典型写照:近距离目睹中国领导人不仅出于“新鲜与好奇”,还是缓解思乡之情的最好慰藉,除此之外,它也会让人不自觉地“爱国”。

然而,4月12日,国家主席胡锦涛到美国出席核安全峰会时,率先简化礼宾程序,抵离往访国时不再举行迎送活动。外交部官员证实,驻外使领馆今后不再组织海外华侨、华人和留学生迎送领导人。 不知不觉间,海外华侨华人、留学生到机场、饭店等地热情迎送国家领导人的场面已成为回忆。那么,这种已成过去式的外交礼仪,究竟又是如何运作的?

什么人可以参加

去年10月29日晚上7点,陈霞枫搭车来到悉尼中央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旁。在那里,领馆准备好了三四辆大巴车,统一搭载参加欢迎仪式的人去机场。

虽然每个人的邀请函上都写明:不能带包,要携带可证明身份的证件,但等陈霞枫上了一辆满载留学生的车上,“领馆工作人员也没查证件,只是清点了一下人数就出发了”。

车子被直接开到了机场停机坪附近,头几辆车上下来的人,一下子就占据了隔离带的前排,负责组织留学生的教育参赞笑着说,“给学生们留点好位置嘛”。

陈霞枫等了一个多小时,渐渐感觉有点累,不过这感觉也就是一会儿,等到李克强一走下飞机时,疲惫感瞬时全无。“本来以为不让带相机的,没想到留学生们都拿着相机噼里啪啦地拍”。当李克强越走越近时,人群里不仅有人高呼“欢迎、欢迎”,更有人挥舞着中澳两国国旗,狂喊“强哥好帅”。 与陈霞枫第一次接领导人飞机的兴奋不同,西班牙华商陈永福(化名)见到这样的场景已经没那么新鲜了。作为马德里一个华人社团的负责人,几乎每次领导人来访,陈永福都会被邀请去迎接。“在西班牙获邀参加中国领导人的欢迎仪式,不仅是荣誉的象征,对华人华侨来说也是一种地位的认可。”陈说。

每次去机场前,陈永福会把自己的车号和身份证号告诉使馆,使馆再把这些信息转给机场的警察。等到陈永福驾车去机场时,警察不用盘查,直接对他放行。

迎接领导人次数多了,陈永福也发现了一个规律:如果是官方媒体正式报道的领导人访问活动,使馆会提前两三天通知他；如果是一些领导人低调的访问行程,“至多提前一天或者半天发出通知”。此外,“部长级的官员是不用迎接的”。

对于欢迎人群的选择和组织,中国驻世界各地的使领馆大多也有明确的分工。比如像陈永福这

样的华侨,一般由领事部负责联络；商务处则负责联系当地中资企业的代表；而教育处则担负起组织当地留学生迎接的重任。“参与欢迎的人,通常都不是第一次和使馆打交道。”一位身居欧洲某国使馆的商务处人员对南方周末记者解释,组织这类活动,使馆工作人员多数都是找各自的朋友,因为“对他们的情况比较清楚”。

也有很多时候,使馆会通过一些信得过的华人社团来组织。像在柬埔寨,使馆主要通过柬华理事总会、中国商会和港澳华侨商会三家大社团来安排欢迎领导人事宜,而社团的理事和知名人士则是邀请的首选。

被邀请的对象并非一成不变,有时候使馆会根据不同的出访目的,而突出某些群体。例如,领导人如果是着重商业贸易的访问,参加的商人自然就会多些。

参加者想法不同

旅居西班牙的华商陈永福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去机场迎接领导人还是在1991年。“那次是迎接一位全国政协副主席,使馆要求我们自己组织迎接”。其实在此之前,很少有华人华侨迎接领导人出访。

上世纪90年代,让陈永福很为难的是,由于没有车辆保证,每次组织此类活动都找不到足够多的人参加。

不过,当地华人渐渐地觉得国家领导人来访和自己“有关系”起来,“大家请领导人吃个饭再拍个照片,还可以相互炫耀一下”。而随着使馆的介入,书写标语、悬挂横幅这样的有组织活动,也让欢迎仪式显得更加有秩序。陈永福觉得,如今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现在很多华人要是被叫到了,即便在外地也要赶回来参加”。

对于在国外的中资机构来说,他们大多都把迎接领导人“当作一项政治任务来看待”。有一次中国总理访问印度班加罗尔,中国驻孟买领事馆除了在当地通过一个华侨协会组织华人迎接外,还邀请几十人的中资机构人员,从孟买飞去迎接。“像这样的活动,我们都会通知中资机构参加,他们也很乐意去,而且都会派上好几个人”。一位曾在孟买领事馆工作过的外交部工作人员对本报记者说,“乘坐飞机往返的费用,一般由他们自己承担。”除了到机场迎接,在领导人下榻酒店周围欢迎,则是华人迎接的另一显著方式。美国纽约有上百个华人社团,每逢中国领导人来访,他们都会组织几千人的欢迎队伍夹道欢迎。

纽约的媒体人周雨婷就参加过这类活动。让她记忆很深的一次是,温家宝总理的车队经过人群时,他突然下车来与大家打招呼,“人群立刻发出阵阵欢呼”。不过,“出于安全的考虑”,绝大多数领导人入住酒店时,只是坐在车里挥手。

在美国,在街道举行欢迎仪式与抗议活动一样,只要事先申请就可举行。这也就造成,华人迎接领导人时,一旁可能有一些抗议活动相伴。不过,“警察会把他们单独拦在一边,另一边则是欢迎的人群”。周雨婷发觉,每次中国领导人进驻宾馆时,都会准确地被安排经过欢迎的人群。

当然也有时候,出于安全与交通等因素的考虑,欢迎的人群还没见到车队时,领导人已经从别的入口驶入宾馆了。

与美国不同,西班牙组织欢迎领导人仪式时,很多华人华侨会围成一个很严密的圈子,“把那些前来抗议的人群阻隔三到五米远,让他们无法靠近领导人。”陈永福对本报记者说。

跟侨团合作多了,使馆会把制作标语的任务交付他们,“他们也会像教幼儿园孩子唱歌一样,教我们欢迎的口号。”陈永福笑笑说。

取消之后

微软公司的员工刘俐2006年去美国西雅图出差,恰好遇到胡锦涛主席访问微软总部。她在内部邮件组里得知,微软华人协会正组织大家前去欢迎。周末那天,她早早就在微软公司的园区里,等着胡锦涛的车队经过。“即便最后没看到真人,车队经过时,还是有人很兴奋地高喊,胡哥好。”刘俐回忆道。

一般来说,个人要想参加欢迎领导人的活动,往往比较困难,要么是不了解程序,要么是不知道

领导人来访的信息。但对于大多数有机会亲眼目睹领导人的华人来说,这都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除了高兴,“等待”也是欢迎仪式上最常有的情绪,柬埔寨《华商日报》总编刘晓光接领导人飞机时,就常常遇到晚点,“大家都不会有什么不满”。他觉得,主要原因是“到国外时间久了,就会发自内心地爱国”。柬埔寨中国商会副会长胡金林这么理解这种情感:华人在国外普遍感觉挺孤单,能够见到祖国来的人,会让人产生民族自豪之情。

虽然对于许多外国人来说,在车站、马路上见到本国领导人,并非是超出想象之外的事,但中国人在海外见到领导人,却并不寻常。不过,久居德国的青木发现,德国人对这种有规模、有组织的活动比较警惕,“他们感觉这样的活动比较有革命性,让人感觉似乎又回到了东德时期”。

作为一个被当地社会关注的人,西班牙华商陈永福也觉得,“阻挡一些人士抗议,被西方世界看见是很奇怪的”。

然而,陈永福的担忧如今看来已经是多余的了。外交部副部长崔天凯证实,为进一步推进出访礼宾改革,今后我国领导人出访时,将简化驻外使领馆组织迎送活动相关安排,在领导人抵达和离开往访国时,不再组织当地华侨华人、留学生等到机场迎送。

柬埔寨的华人协会负责人大多对这项决定持赞成态度,“这样也好,省了大家不少时间。”柬埔寨中国港澳侨商会总会长任瑞生对本报记者说。

不过,“取消这种迎送礼仪之后,可能让一部分利害关系人会觉得比较遗憾,少了一些机会”。青木觉得迎接领导人这种活动,应该像德国那样,“是群众自发的,而不是官方组织的”。

陈霞枫记得,去年10月29日晚,她在迎接了李克强副总理之后从机场返回,还是与学生们坐在一辆车上。她就明显感觉,车上的气氛更加兴奋了,人人都显得“很HAPPY”,大家彼此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握到手没有?”

不过,从晚上7点上车,到接机后返回,她一共只喝了组织者提供的一瓶矿泉水。等到回到住处,陈霞枫看了看表,已是晚上10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