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和朝鲜核危机的经济分析

作者：王建

经济展望 2003年03期

　　战争的阴云与迷雾

　　美国为什么要打伊拉克？美国的理由是伊拉克参与了“9·11”事件，是基地组织的同谋，但是没有证据。有人猜测是为了石油，那么伊拉克的存在是否影响了美国的石油供应呢？

　　自去年下半年以来，美元开始走软，国际油价也一个劲往上涨，战争打响了对美国经济的伤害恐怕会更大，以美国人的精明不会算不清这笔账，那么美国愿意付出如此代价，期待的是什么结果呢？

　　无独有偶，最近，又发生了朝鲜断然宣布退出国际反核扩散条约的事件。

　　为什么同样以毁灭大规模杀伤武器为理由，美国对待朝鲜和伊拉克的态度区别会如此之大呢？

　　再论世界资本主义的新阶段

　　我的主要观点是，世界资本主义经济的主体已经从物质生产部门转移到非物质生产部门，由此引出资本主义经济的一系列深刻变化，我们也许可把这个新阶段叫做“虚拟资本主义”。

　　●在世界资本主义的新阶段，美国的国家利益集中体现为可以不事物质生产，用其所创造的债券、股票等虚拟资产与世界各国交换物质产品，但前提是美国必须握有世界货币霸权，否则国际资本的流出就会导致美国虚拟经济泡沫的破灭，进而摧垮美国经济

　　首先，在“虚拟资本主义”阶段，由于货币脱离了黄金，资本的膨胀可以摆脱物质生产过程的束缚，产业资本和物质生产过程就变得可有可无。进入虚拟资本主义时代后，通过对虚拟资产的炒作也可以实现货币资本“账面价值”的增值，因此货币资本真正实现了从货币资本出发而不需要与物质生产相关联就又回到货币资本的过程，可以不再干物质生产那些“倒霉的事情”。

　　这个过程也是产业资本家向金融资本家复归的过程。

　　所以，在“虚拟资本主义”时代，金融资本家又重新成为发达国家经济的主体，国家利益也由此更集中表现为金融资本家的利益。美国在90年代初以来长期奉行“强势美元政策”，就是因为只有保持美元的强势，才能吸引世界各国的投资持续不断地流向美国，从而把美国的股票、债券和地产价格推高，从而符合美国金融垄断寡头的利益。

　　其次，主要发达国家都可以用债券、股票、外汇和地产等虚拟资产来与其他国家交换物质产品。主要发达国家的虚拟资产价格越高，就越可以吸引更多的外资流入。所以，“虚拟资本主义”时代主要发达国家可以不事物质生产，仅凭创造货币资产的游戏就无偿地占有和剥削他国人民所创造的物质产品。

　　第三，在“虚拟资本主义”时代，主要发达国家争夺的内容则从物质产品转向国际资本，争夺的焦点也转移到控制国际资本的流向。在当代，拥有货币霸权国家只有美国。

　　但是，“虚拟资本主义”也有其先天不足的病根，就是为了维持这种经济繁荣与货币霸权的地位，美国必须保持国际资本向美国的单向流动。一旦国际资本流出，经济繁荣就走到了尽头。

　　第四，随着生产方式的变化，经济危机也出现了新形态，在这种运行状态下所形成的经济危机，是证券、外汇、地产等虚拟资产的供应过剩危机，是资产泡沫破灭后引发金融系统崩溃，这个现象从90年代初日本的资产泡沫破灭过程可以清楚地看到。

　　到目前为止美国之所以还没有出现金融系统的崩溃，主要是因为美国的资产泡沫还没有彻底破掉，是房地产泡沫的兴起还在支持美国经济的繁荣。而房地产泡沫一旦破灭，则预示着美国很可能进入一个难于确定其复苏期限的长衰退期。

　　●对美国货币霸权的现实挑战来自欧元，因此美国打击伊拉克的目的不是为了控制国际石油，而是为了打击欧元，这是自科索沃战争后美国用军事力量对欧元进行的第二次打击。

　　美国会爆发金融风暴并非只是假设，因为美国的货币霸权地位正在受到欧元统一的威胁，捅破美国资产泡沫的最大可能性，就是国际资本从美国流向欧洲，从美元流向欧元。

　　就经济与贸易而论，欧盟国家在80年代末期就已经与美国旗鼓相当。但是在国际货币舞台上，欧洲货币只能扮演小角色。欧元的出现，固然有欧盟国家希望藉此来整合欧洲的目的，但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要与美元争夺世界货币霸权。

　　所以，美国所能采取的惟一手段就是再发动一次战争，以打击国际资本向欧洲的转移。美国发动打击伊拉克战争的目的正在于此。

　　打软欧元还是打垮欧元？

　　美国进行此次海湾战争的目的应该是打垮欧元而不是打软欧元，这是一个重要的判断。上次科索沃战争的经验证明，只要欧元不垮，欧元的软就是暂时的，凭借欧元，欧洲的经济整合步伐不会停下来，东扩的步伐也不会停下来，美元的世界霸权就始终受到来自欧元的威胁，美国就总得考虑发动新的战争来打击欧元，只有打垮欧元才能一劳永逸。欧元是欧盟实行经济与政治统一的动力源泉，欧元不复存在，欧盟自然瓦解。

　　所以，美国进行第二次海湾战争的目的不会仅仅停留在打软欧元，而是要打垮欧元，瓦解欧盟。

　　那么美国打击伊拉克怎么才能影响到欧元呢？

　　是通过石油。

　　欧盟国家60%以上的能源都需要进口，对高度依赖进口石油的欧盟国家来说，能源供应短缺必然会沉重打击欧洲的经济增长，从而使欧洲国家的财政经济情况发生严重困难。

　　此外，如果因国际石油供应短缺而造成国际油价上涨，欧元区的通货膨胀率必然难以控制，欧洲央行如果为了稳定货币而采取紧缩措施，就会进一步窒息欧洲经济。

　　在打击伊拉克开始后，美国也会面临恐怖组织的报复，美国可以说正在等待这样的报复，就可以为战争的扩大化找到合理借口，以取得国内民众的支持。美国将会根据战争对欧洲经济与欧元的影响，确定扩大打击的范围与步骤。

　　●美国用科索沃战争打击欧元是利用了科索沃在欧洲腹地的特殊地理位置，造成欧洲资本市场的不安全局势，伊拉克与欧洲隔着地中海，对欧洲的安全局势影响有限，所以打击伊拉克进而影响欧元的途径是通过打击国际石油供应来影响欧洲的石油供求

　　石油供应短缺对美国也会有很大影响，但美国本土石油蕴藏丰富，所以战争所造成的海湾地区石油供应量减少不会对美国造成致命伤害，却必定会对欧洲经济造成窒息，而且时间越长，这种优劣形势的对比就越明显。所以，这场战争必然会打大，时间也不会像许多人猜测的那样，在几个星期内就结束，而是会持续很长，直到美欧之间分出胜负才会结束。

　　●美国进行海湾战争的目的是用军事霸权维护货币霸权，而保持货币霸权的目的是为了能用美国的“虚拟资产”向东亚国家换取物质产品，因此美国的战略是“扰乱欧洲、稳定亚洲”，美国在朝鲜半岛核危机问题上对朝鲜的退让是战略不是策略，美国不会在攻伊完成后再打朝鲜

　　“扰乱欧洲、稳定亚洲”

　　美国在伊拉克问题和朝鲜半岛核危机问题上表现出来的截然相反的态度是战略还是策略？如前所述，美国的国家利益是仅用玩资产游戏就可以取得他国的物质产品，维持货币霸权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实现对世界剩余产品的独占，所以判断美国的国家行为，还要看美国取得剩余产品的来源，这是反映为美国贸易逆差的地区结构。

　　所以，美国的战略必然是“扰乱欧洲、稳定亚洲”，美国在朝鲜半岛核危机上所表现出来的步步退让态度不是策略而是战略，东亚地区只要能够充当“美国工厂”的角色，美国是不会在这一地区发动战争的。

　　但是，如果海湾战争演化成美、欧之间的大规模军事冲突，东亚的国家与地区也很难置身事外，对东亚的国家与地区来说，如果继续充当“美国工厂”的角色，实际上就是以物质力量支持美国，不管你主观上如何，客观上已经站到了美国一边。

　　还有石油供应问题。东亚地区除中国大陆的进口石油依赖率在30%上下，日、中国香港特区、韩、中国台湾等都在90%以上，海湾地区爆发战争，对这一地区的影响可以说并不亚于欧洲。即使从保障起码的石油供应出发，东亚地区也需要向美国靠拢，因为不如此美国只要封锁海上石油运输线，这些经济体就会垮台。但在海湾国家与欧洲结盟的可能前景下，东亚各经济体如果与美国结盟又会遭到海湾产油国的石油禁运，结果还是得不到石油。

　　克劳塞维茨说“战争是从遭遇抵抗开始的”，如果美国把战争范围从伊拉克扩大到伊朗和利比亚而法、德等主要欧盟国家不反抗，这场战争就打不起来，结果是欧元和欧盟解体，所以一旦战争出现了扩大化会否酿成美、欧之间的军事冲突，也关键取决于欧盟主要国家的态度，是否会形成大规模军事冲突，也关键取决于欧盟国家的抵抗程度。

　　美国在海湾地区动武，胜在军事实力强大，但劳师远征，缺乏进攻基地，也没有世界民心的支持。美国的优和劣正是欧洲的劣和优，当海湾战争的扩大已威胁到欧元和欧盟的生存，说欧盟主要国家会束手待毙而不奋起反抗，可能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