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与林徽因作品比较
i 中国现代文学史短篇小说作品比较
——《钟绿》和《斯人独
憔悴》
《钟绿》原载《大公报·文艺副刊》第156期(1935年6月6日),题名为“模影零篇
(一)钟绿”。《钟绿》是林徽因早期创作的以“模影零篇”为总题的四篇小说其中之一,同时也是林徽因仅有的六篇短篇小说中的一篇。
《斯人独憔悴》于1919年10月7日至11日连载于《晨报副刊》冰心在参加“五四”运动后,针对当时的社会问题,创作了一些“问题小说”,《斯人独憔悴》便是其中较有代表性的一篇。
我本人身为女性,对于女性眼中的社会有很大的好奇。同一段历史,在男性和女性的眼中、笔下,总会有许多不同。平日里,不管在历史著作中还是文学著作中,我们对男性的视角和观点都见识的太多了,我因此决定拿两个女作家的作品出来比一比。之所以选择林徽因和冰心,不仅是因为她们的作品都带给了我极大的审美享受,同时,这两位女作家仿佛也代表了那个时期的女作家,甚至是女性的两种截然不同却都极美的精神面貌。我也曾听闻过一些两人之间的逸闻趣事,不论其真假,我相信,两人之间的分歧和差异是真实存在的。
两人笔下的女性人物也是迥乎不同。钟绿所代表的是一种极致的美丽,所谓“绝代佳人”,不难看出,这种形象也是林徽因所推崇和标榜的。这种美丽充满自由和浪漫的气息,不论是让女同学一辈子忘不了的“简单静穆,直像一张宗教画”的“美到令人不敢相信的中世纪小尼姑”形象,还是男同学所描述的“在那狂风暴雨中,她那样扭头一笑,村姑似的包着三角的头巾”“城市中的味道在她身上总那样的不沾着她本身的天真”“像顽皮的村姑,没有笼头的野马”“消失在那水雾迷漫之中”,都使人感到那种奇异的美丽。这美人是个西方美人,带着一种传统中国女性不曾具有过的灵动,“幽默地她写下去那样顽皮的牢骚”,“自然地,活泼地,一件一件将自己的衣服脱下,裸露出她雕刻般惊人的美丽”“所有举动,全个体态,都是那样的有个性,奏着韵律”。看着钟绿,同时也仿佛看着卓越而惊艳的林徽因本人,洒脱而不受拘束,追求彼此“完全是了解的”爱情,追求个人生命的完美境界和他人对自己的推崇和艳羡。林徽因仅有的六篇短篇小说中,似乎也唯有《钟绿》较为明显地投射着她本人的自我期许。而对于当时大多数女性,林徽因更多的像对待“绣绣妈”一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指责她们对夫软弱而多怨,待子暴躁而无能。
而《斯人独憔悴》中的姊姊颖贞,虽然并非主角,却也可借此看出些冰心所推崇的女性形象了。从“颖贞看见她兄弟热血喷薄,改了常态,话语渐渐的激烈起来,恐怕要惹父亲的盛怒,十分的担心着急,便对他使个眼色”“都是你们校长给送了信,否则也不至于被父亲知道。其实我在学校里,也办了不少的事。不过在父亲面前,总是附和他的意见,父亲便拿我当做好人,因此也不拦阻我去上学”等处可以看出,颖贞对待自己顽固迂腐的父亲是很有一套方法的。她也是进步青年,但并不是尖锐以致锋芒毕露的,她实在地知道自己和弟弟都尚且并不具有和父亲同等对话的能力,因此她用一种与弟弟们截然相反的“顺从”与柔韧,成功地瞒过父亲,确保了自己能够继续学习和参加爱国运动。这是一种中式女子特有的柔韧,自古以来,中国女性长期承受着与她们弱小力量极不相称的苦难,在顺从与抗争之间游走而寻觅出这样一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柔韧之术。然而柔韧并不代表妥协,颖贞劝诫两个弟弟时说:“外交内政的问题,先不必说。看他们请愿的条件,哪一条是办得到的?就是都办得到,政府也决然不肯应许,恐怕启学生干政之渐。”颖贞对于妥协的做法是不赞同的,
认为“两方面都用柔软的办法,回数多了,也都觉得无意思,不但没有结果,也不能下台。”“不过多住几回警察厅”“还是做一点切实的事情”,她目标切实而明确,又不失为国效力的情怀。冰心对女性在维系家庭中的作用十分看重,这点在她的《两个家庭》以及后期的几篇“关于女人”的散文中都有所体现。她对女性的要求包含着维系家庭幸福,辅佐男子建设事业的任务。这一点不仅在今天可能被所谓“女权主义者”诟病,即使在当时男女知识分子都大谈妇女解放的氛围中,也显得过于保守了。这种要求显然无法在承受着各种苦难的底层妇女身上达成,但对于冰心这样接受过传统教育的上流社会女子却并非没有意义,这种要求看似为其施加压力,事实上为其寻求了对女子传统社会分工的信仰和对独立、自由的追求之间的平衡。
从这一角度说,林徽因似乎更善于引领那些同样先锋而极具五四精神的女性,而冰心对于处在价值观激烈变化动荡时期的传统女性,可能有着更为广泛的感召力。
两位女作家的作品带给人的审美享受也不尽相同。冰心的《斯人独憔悴》中的对话写得很吸引人,角色们十分直白地表述自己的思想,情绪激动,言辞尖锐。父亲化卿先生的语言便很典型。“要论到青岛的事情,日本从德国手里夺过的时候,我们中国还是中立国的地位,论理应该归与他们。况且他们还说和我们共同管理,总算是仁至义尽的了!现在我们政府里一切的用款,哪一项不是和他们借来的?象这样缓急相通的朋友,难道便可以随随便便的得罪了?”的一番言论,很容易让读者领会其厚颜无耻、卖国求荣。而“眼看着这交情便要被你们闹糟了,日本兵来的时候,横竖你们也只是后退,仍是政府去承当。你这会儿也不言语了,你自己想一想,你们做的事合理不合理?是不是以怨报德?是不是不顾大局?”又展现了他善于强辩的特点,仿佛它自己当真是极为国家着想的,学生们当真是极不懂事的。同时他也极擅长利用自己作为父亲的地位(抑或是本身的封建家长式思维)镇压儿子,如“好!好!率性和我辩驳起来了!这样小小的年纪,便眼里没有父亲了,这还了得!” “你们是国民一分子,难道政府里面,都是外国人?若没有学生出来爱国,恐怕中国早就灭亡了!照此说来,亏得我有你们两个爱国的儿子,否则我竟是民国的罪人了!”等处。次子颖石有些五四青年特有的社会责任感,却缺乏激进的五四风貌。他的发言是大多是没什么底气的,如:“这是校长他自己误会,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因为近来青岛的问题,很是紧急,国民却仍然沉睡不醒。我们很觉得悲痛,便出去给他们演讲,并劝人购买国货,盼望他们一齐醒悟过来,鼓起民气,可以做政府的后援。这并不是作奸犯科”。在父亲的刺激下,他终于说出了“父亲不要误会!我们的同学,也不是血气之徒,不过国家危险的时候,我们都是国民一分子,自然都有一分热肠。并且这爱国运动,绝对没有一点暴乱的行为,极其光明正大;中外人士,都很赞美的。至于说我们要做英雄伟人,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学生们,在外面运动的多着呢,他们的才干,胜过我们百倍,就是有伟人英雄的头衔,也轮不到„„”这样的话,似乎已经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父亲的斥责下,再也不敢做出回应。全文主要通过语言、动作和细节描写展现人物性格,文章结构自然而顺理成章。
相比较而言,林徽因的小说显然更富巧思,结构唯美华丽。在正式向读者介绍钟绿之前,极尽铺陈之能事,先讲自己多么渴望见到绝代佳人,钟绿如何为同学们称道,如何教男青年们恋得发狂,钟绿写过怎样的信。随着这铺陈,读者跟随作者一起“不自觉地便对于钟绿动了好奇心”“记下这个一辈子忘不了的印象”“又得到一个对钟绿依稀想象的背影”“想象中就又加了另一个隐约的钟绿”“心里又来了一个古典的钟绿”,最后和作者一道,进行和钟绿的第一次会面。再次之前,关于钟绿的一切,我们和作者一样,都是听说而已,缺乏真实感,却又被吊起了全部的好奇心。在这之后不论是钟绿“我顶爱坐帆船了。”“我希望有这福气。”“死在爱人怀里”还是“我”的“一定请你坐我家乡里最浪漫的帆船。”都状若不经意的闲聊,又仿佛两个女孩心神相交的表现,很难预料到其背后的宿命感。包括前文“常听到一些红颜薄命的故事,老早就印下这种迷信,好像美人一生总是不幸的居多。”也包含着让人难
以察觉的暗示性。行文至和钟绿告别的时候,再一次重申“就算你做个梦吧。现在你信不信昨夜答应过人,要请她坐帆船?”结尾“钟绿的爱人竟在结婚的前一星期骤然死去”“因为这消息,我却时常想起钟绿试装中世纪尼姑的故事,有点儿迷信预兆。美人自古薄命的话,更好像有了凭据。”“我真是没有想到钟绿竟死在一条帆船上。关于这一点,我始终疑心这个场面,多少有点钟绿自己的安排,并不见得完全出自偶然。”“我耳朵里似乎还听见钟绿银铃似的温柔的声音说:‘就算你做个梦,现在你信不信昨夜答应过请人坐帆船?’”给人一种神秘感和悲壮感,读者甚至不会怀疑这这种精妙的照应是作者有意为之,而就像是玄妙莫测的生命本身。
相关研究 i 《唯美的叙事——林徽因小说解读》 郭彩云 2005年2月
《美的创造 心灵的感悟——关于安娜与钟绿的形象塑造》 张佐娟 2007年9月
《林徽因小说创作的审美风格》 陈娇华 2000年8月
《两股社会势力的激烈冲突——用社会历史批评方法分析冰心小说》晗丹 2013年7月
《冰心、罗蕙锡、宫本百合子文学的女性意识比较研究》 沈丽瑛 2013年3月
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