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诽谤的西瓜

　　2006年7月25日，位于河南省开封市金明区的西瓜大市场内，气氛是这个季节里从未有过的冷清往日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的场面不见了，形形色色的西瓜收购商们也仿佛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自从进入7月下旬以来，素以皮薄汁多、瓤沙脆甜、清利可口著称的开封西瓜，价格疯狂跳水，往年卖到每公斤0.7元仍供不应求的头茬瓜，价格狂降到每公斤0.35元仍无人问津。世界仿佛是在一夜之间改变了，瓜农们不再憧憬着能在这个夏天赚上多少钱，仅仅是想着怎么避免让西瓜烂在地里。而与此同时，在这个古城火车站旁的一家宾馆里，一位名叫杜新良的广东商人刚挂下电话，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小人物的无奈 　　 　　在市场上众多的西瓜批发商当中，杜新良无疑只能算是个小人物。 　　所谓小人物，一个关键词就是有限，资金有限，渠道有限，只能从原产地小批量收购产品后，转手给垄断市场的大经销商，从中赚取差价，所谓小人物，还有一个关键词就是无奈，就像杜新良，身不由已经受着那些垄断者的层层盘剥，然而如果真要让他独当一面，且不说销路已经被那些大经销商所垄断，以他有限的进货数量，仅仅是车皮的费用就足够让他亏得直不起腰来。 　　2006年的夏天，杜新良几乎被这种小人物的无奈彻底击溃了。7月初，河南的夏天比往年更加闷热，杜新良再次找到专销广州的西瓜经销商袁老板。“袁老板，我那5万公斤瓜，个个10公斤以上，保熟保甜保沙，价格你看能不能再多给点，”一条中华烟递上去，杜新良毕恭毕敬地问。可是没想到，袁老板两眼一翻“四角，一分也没的多！” 　　离开宾馆的房间，杜新良垂头丧气地走在开封38摄氏度的酷热中。当大老板们在批发市场里东挑西拣等着瓜农围上来送货上门时，自己却顶着烈日直接到瓜田里，逐个挑选个头均匀、外形美观、口感优良的西瓜，只为了每公斤一两毛钱的差价。 　　一边暗自抱怨，杜新良还是指挥着临时找来的工人准备将西瓜装车。然而就在这时，袁老板一个电话打来，说因为车皮有限，这次不再要杜新良手中的货了。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将杜新良震蒙了。5万公斤西瓜堆在租来的仓库里，租金尚且不论，如果不能及时找到销路，面临的将会是血本无归的命运，无奈之下，杜新良一次次地上门找袁老板恳求，礼送了一份又一份，那个黑黑的胖子终于“好心”地说，看在他可怜的份上，一公斤0.15元，就帮他把这批货带出去。 　　0.15元，杜新良倒吸一口凉气，这还不够自己的收购价。算上仓库、工人工资等成本，这一笔生意，自己就赔2万元以上，想到一个多月来受的种种打压，杜新良怎么也不能甘心。要出头，就只能搬开那个姓袁的，自己做老大。 　　 　　小人物的报复 　　 　　袁老板对自己的这笔生意很是得意，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谎言，便将杜新良那里的西瓜价格硬生生地每公斤压下了0.25元。小人物终究是小人物。他带着几分不屑指挥着工人过秤收货，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当杜新良从他手中接过那薄薄的一叠货款时，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袁老板的这批西瓜很快在广州上市了，可是没过几天，便有超市找到袁老板，称有顾客投诉说从他这里进的西瓜吃起来没有西瓜的香甜，有的甚至还有酸馊味。 　　袁老板此时第一个便想到了杜新良。在电话里，他告诉杜新良这批西瓜出了问题，质问他是怎么回事。杜新良镇定地说“西瓜出了什么问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凭什么说是我给你的西瓜出了问题，我这样的供应商对你来说只是小人物，你那里那么多货，又没有打上记号哪些瓜是我的，怎么能证明是我的瓜有问题，” 　　挂掉电话，杜新良暗暗笑了，他知道事情正在朝自己一手策划的方向发展。10天前的那个晚上，他想清楚了，如果不搬开上面的这些大老板，自己就永无出头之日。虽然自己实力有限，然而如果袁老板的西瓜出了质量问题，那么一切就都有可能了。趁着夜色，他买来了庄射器和几十瓶医用红药水，连夜给那批西瓜挨个注射了红药水，第二天，不动声色地发给了袁老板。此后的几批西瓜，他又如法炮制，通过袁老板的渠道销往广州市场。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经销商反映西瓜有质量问题，袁老板不得不匆忙飞回广州处理这次紧急情况。与此同时，杜新良也悄悄坐上了飞回广州的飞机。将西瓜注射红药水，仅仅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小人物的野心 　　 　　广州，是杜新良的家乡，这次，他要在故乡的土地上打一场翻身仗，把在河南所受的打压加倍奉还给那些黑心的大老板们。 　　杜新良知道，虽然自己将注射了红药水的西瓜低价卖给了袁老板，然而这十几万公斤西瓜在偌大的广州市场上也仅仅是“个别现象”，以袁老板多年做西瓜生意积累的人脉及关系，也许很容易就能摆平，对他而言，这仅仅是一次偶然的意外事件。而杜新良希望的，是将这种“偶然的意外”转变为一种普遍的现象。也就是说，要最大限度地扩大这一音外事件的影响力。靠什么达到这一日的，他很快选定了一种最省时省力又最有效的途径传言。 　　杜新良从水果店中买来了西瓜，经过简单的加工，一个注水西瓜产生了。然后他打电话给当地的几家报社，称自己买的西瓜好像注射了红药水，担心食用后会对人体有害。一家报社对此事进行了报道后，一些曾经买到过注水西瓜的市民相继打来电话，投诉自己也买到过庄水的西瓜。报社经过调查，又刊登了西瓜注水的后续报道，提醒消费者购买时要小心。 　　经过这样的几篇报道，市场上的西瓜庄射了红药水的消息在广州市民当中传播开来，并通过互联网迅速向全国范围内扩散。经过市井闲谈的加工，传言愈演愈烈，由最初的西瓜任水，渐渐演变成注射了工业色素、激素，甚至艾滋病毒。消费者对西瓜开始产生抵触情绪，全国市场上的西瓜价格一路跳水。 　　杜新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起初他给西瓜注射红药水，仅仅是想打击袁老板这些长期欺压自己的“老大”的气焰，然而没想到，带来的却是一场全国性的风暴。也许真是到了自己出头的时候了，杜新良的野心此时分外膨胀，在他的原计划里，就是要取代袁老板，做这一行的“老大”！ 　　 　　小人物的疯狂 　　 　　一只南美洲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在两周后在美国引起一场龙卷风。 　　当杜新良在7月下旬再次回到开封时，西瓜市场上已经不见他离开时的场景。由于开封西瓜一直占据着广东和香港市场，因此便成为这次西瓜注水事件的直接受害者。杜新良离开河南时，开封西瓜大市场上的交易价格平均在每公斤0.6元，而眼下，每公斤0.3元却依然无人问津。到了7月底，西瓜的价格已经下降到每公斤0.2元，以往垄断市场的六家香港采购公司都已经暂时停业，个体老板们更是早已不知去向，此时的瓜农早被一路下跌的瓜价吓怕了，几乎是给钱便卖，只求能多少捞回成本。 　　杜新良开始行动了。 　　他拿出筹集来的40万元资金，挑选重量在10公斤左右，外形美观的西瓜，以每公斤0.1～0.15元的价格收购了2000余吨。 　　另一方面，杜新良成了瓜农们的领导人。他找到往日和自己一样打拼的几个“小人物”级别的经销商，再通过他们组织起一批瓜农。杜新良向他们透露，同样是受到西瓜注水谣言影响的海南省，由于有关部门为西瓜出具了质量检测报告，西瓜价格和销量已经回升。“现在，只要我们也能拿到质检报告，手里的瓜就都能卖出去。”当经销商和瓜农们在杜新良的组织下前往有关部门要求出具质检报告时，杜新良放心了。他相信，汴梁西瓜是开封和河南的品牌，政府不会对此坐视不管。果然，几天之后，加盖着大红印章的质检报告通过媒体公布于众，谣言渐渐平息，西瓜价格一天天回升，当各地批发商陆续重返开封西瓜市场时，杜新良手中的那批西瓜，以时间和价格的优势一举占领了广州市场。 　　然而，杜新良的兴奋并没能持续太久。当他再次到开封收购西瓜时，之前视他为救世主的瓜农突然毫无预兆地对他怒目相向。与此同时，一个传言在同样做西瓜生意的经销商中传播开来，给西瓜注水的人，正是杜新良！无论是瓜农还是批发商，无不在这场风波中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一夜之间，杜新良发现，他在开封西瓜市场上，早已没有立足之地。 　　杜新良没有想到，正是之前处处打压他的袁老板，看到杜新良抢了自己的市场，便“造谣”将给西瓜注水的罪名扣到他的头上。也许袁老板未必知道是杜新良一手策划了这场行业性的灾难，但他所放出的消息足以断送了杜新良在这一行业内的生路。得知真相的杜新良长叹一声，无奈地接受了小人物注定的命运。 　　市场上的西瓜越来越少，到了下市的季节。小人物的夏天，已经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