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之音曲高和寡_墨子伦理思想初探

第22卷第1期 咸 宁 师 专 学 报 Vol. 22, No. 1 Journal of X ianning Teachers C ollege Feb. 2002文章编号:1006-5342(2002) 01-0046-04

天籁之音 曲高和寡

墨子伦理思想初探

詹正发

(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湖北 丹江口 442700)

摘 要:墨子是中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和政治活动家。秦汉之际, 墨学突然中绝, 中国传统文化开始走上畸形发展的道路, 墨子所提倡的 兼爱! 、 非攻! 、 交利! 、 救小! 等思想被人类遗弃达数千年之久。在和平与发展已成为时代主潮的21世纪, 重读∀墨子#, 对完善并重构中国文化的优秀内核, 重塑中华民族崇尚理性、热爱科学的健全人格, 促进世界和平和人类共同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本文试从 爱! 、 利! 、 权! 、 行! 四个方面对墨子的伦理思想进行初步探讨。

关键词:墨子; 伦理思想

中图分类号:B224 文献标识码:A 天下无人, 子墨子之言犹在! ; [1] 吾言足用矣, 舍吾言而革思者, 是犹舍获而拾粟也, 以其言非吾言, 是犹以卵投石, 尽天下之卵, 其石犹是也。! 踌躇满志, 傲视天下者, 何许人也? 子墨子, 姓墨名翟, 春秋战国之际鲁阳人(今河南省鲁山县) , 生于公元前480年, 卒于公元前389年, [2]中国先秦时期著名的思想家和社会活动家, 曾 学儒者之业, 受孔子之术, 以其礼烦扰而不悦, 厚葬靡财而贫民, 久

[3]服伤生而害事, 故背周道而用夏政! 。墨学的主要

朱之一言盈天下。天下之言, 不归杨, 则归墨。! [4]墨子其时 盛誉流于北方, 义声振于楚越! 。

然而墨学却在秦汉之际骤然衰亡, 中绝达两千多年。墨学中绝的原因至今仍是一个千古之谜, 后人蓦然回首, 重读墨子的时候, 无不为墨子的中绝而扼腕长叹! 近代思想家、改革家梁启超认为墨子思想 精妙处往往惊心动魄, ! 只可惜我们这些做子孙的没出息, 把祖宗传下的无价之宝埋在地下二千年! , 以至于 今日我们在世界文化民族中, 算是最缺乏伦理精神、缺乏科学精神的民族。! [5]当代著名哲学家张岱年认为: 如果墨家不绝, 则中国文化的发展将呈现另一面貌。中国自然科学的成就必不落后于近代西方。! [6]胡适也认为 无论当时造诣的深浅如何, 只看所用的方法和所研究的范围, 便可推想出这一支学派继续研究下去, 有人继续增高, 应该可以发生很高深的科学和一种∃科学的哲学%。! [7]墨学的中绝, 无论是对古代科学技术还是

思想见于∀墨子#一书(现存53篇) , 内容涉及政治、军事、经济、伦理、语言逻辑、自然科学等学科领域, 俨然一部百科全书。

墨子活动的年代正值春秋战国之际, 百家争鸣, 千帆竞发, 大小诸候纵横天下, 儒、墨、法、道尽显风流, 开创了中华文化轰轰烈烈的局面。当时儒学和墨学并称 世之显学! , 儒墨之间相互攻忤, 墨者非儒, 儒者非墨, 以至于孟子不无嫉妒地说: 杨

收稿日期:2001-07-20

作者简介:詹正发(1964 ) , 男, 湖北郧西人, 郧阳师专副教授, 武汉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研究生, 主要从事法理学和思想政治教育研

第5期 詹正发 天籁之音 曲高和寡对中国传统文化来说, 都是一个无法弥补的损失, 而重新研究和挖掘墨学所倡导的博爱平等、和平双赢、科学理性的思想, 对完善并重构中华民族文化的优秀内核、重塑中华民族崇尚理性、热爱自然科学的健全人格具有广泛而深刻的现实意义。

一、墨子之爱:博爱无私

春秋战国之际, 天下纷争, 兵祸连年, 社崩乐坏, 道德沦丧。诸子百家应运而起, 以 治天下! 为己任。在墨子看来, 君臣、父子、兄弟、诸侯之间之所以 乱! , 天下之所以 乱! , 皆起不相爱! :

臣子不孝君父, 所谓乱也。子自爱不爱父, 故亏父而自利; 弟自爱不爱兄, 故亏兄而自利; 臣自爱而不爱君, 故亏君而自利, 此所谓乱也。虽父之不慈子, 兄之不慈弟, 君之不慈臣, 此亦所谓天下之所谓乱也。 虽至天下之为盗贼者亦然。盗爱其室不爱异室, 故窃其异室以利其室; 贼有其身不爱人, 故贼人以利其身。此何也, 皆起不相爱。虽至大夫之相乱家, 诸侯之相攻忤者, 亦然。大夫各爱其家不爱异家, 故乱异家以利其家; 诸侯之各爱其国不爱异国, 故攻忤异国以利其国。天下之乱物具此而已矣。察乱自何起? 皆起不相爱。!

墨子又说: 天下之人皆不相爱, 强必执弱, 富必侮贫, 贵必傲贱, 凡天下祸篡怨恨之所以起者, 以不相爱生也。!

墨子自以为找到了天下纷乱的根源。墨子的治世之方就是 兼爱! , 兼以易别! :

非人者必有以易之。若非人者无以易之, 譬如犹以水救火, 以火救火, 其说将必无可焉。是故子墨子曰:兼以易别。! 墨子之 兼爱! , 颇似后世中外思想家提出的 博爱! , 这是一种无差别的爱, 视人如己的爱, 众生平等的爱, 无国之别、家之别、身之别, 只有人类, 只有天下。! [8]用 兼爱! 代替别爱与自爱, 会给社会带来什么影响呢?

然则兼相爱、交相利之法将奈何哉? 子墨子言:视人之国, 若视己国。视人之家, 若视己家。视人之身, 若视其身。是故诸侯相爱, 则不野战, 家主, , 47

爱, 则惠忠。父子相爱, 则慈孝。兄弟相爱, 则和调。天下之人皆相爱, 强不执弱, 众不劫寡, 富不侮贫, 贵不傲贱, 诈不欺愚。凡天下祸篡怨恨, 可使勿起者, 以相爱生也, 是以仁者誉之。!

墨子之爱贵在 兼! , 非墨之徒恨其 兼! 。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 提出 兼爱! 思想, 需要超凡的勇气。此论一出, 毁之疑之者甚多。孟子骂曰: 杨氏为我, 是无君也; 墨氏兼爱, 是无父也; 无君无父, 禽兽也! ; 墨子之徒巫马子也对墨子的 兼爱! 提出了质疑: 我与子异, 我不能兼爱 爱我亲于家人, 爱我身于亲, 以为近我也。击我则疾, 击彼则不疾于我, 我何故产者之不拂, 而不产者之拂。故有杀彼以利我, 无杀我以利彼! 。更多的人认为墨子之爱虽然博大, 却陷入空泛, 是乌托邦式的爱。

事实上, 墨子之爱是以互爱为内容的, 是所谓 兼相爱, 交相利! 。 兼者, 相等也; 交者, 相互也, 二者更为因果。兼而不交, 则爱利之质不厚, 交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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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兼, 则爱利之量不广! 。墨子认为, 夫爱人者,

人必从而爱之; 利人者, 人必从而利之; 恶人者, 人必从而恶之; 害人者, 人必从而害之。! 可见, 墨子之爱并非 糊涂的爱! , 爱人不外己, 爱己先爱人才是墨爱的真意。

墨子的 兼爱! 思想本是为匡扶乱世而提出来的。人类进入21世纪, 贫困、疾病依旧困扰着人类, 战争、杀戮也从未停止过, 人们不但要同贫困和疾病作无休止的斗争, 还要面临战争与和平的艰难选择。墨子提出的 兼爱! 思想和为实现 兼爱! 所作的种种努力, 无疑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

二、墨子之利:交利双赢

孔子曰: 君子喻于义, 小人喻于利! 。孟子也说, 王何必言利? 有仁义而已矣! 。墨子在 兼相爱! 的前提下, 明确提出 交相利! , 而且 广言利! 。墨子交利思想涉及生产、交换、分配、消费等诸多内容, 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难能可贵的。墨子是中下手工艺生产者的代表人物, 墨徒不仅熟知百家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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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宁师专学报 第21卷

由此可见, 墨子固然可以为兼爱天下赴汤蹈火, 死不旋踵, 却并不主张无谓的牺牲, 权衡利弊得失, 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爱是完全必要的。如果事业需要, 不妨留有用之身以利天下。 圣人恶疾病, 不恶危难。正体不动, 欲人之利也, 非恶人之害也! 。当有利于己而害天下时, 墨子固不为; 当有利于天下而害己时, 墨子优为之。两利相权取其重, 两害相权取其轻; 人已俱利先利人, 害己利人宁害己。墨家虽然计较, 仍是义簿云天。

人人兼爱, 谁是真爱? 人人为善, 何为至善? 墨子的第一步是合其志功而观之。 鲁君谓墨子曰, 我有二子, 一人好学, 一人者好为人财, 孰可为太子? 子墨子曰, 未可知也。或所为赏誉为是也。钓者之恭非为鱼赐也, 饵鼠以虫, 非受之也。吾愿吾主合其志功而观焉! 。有其功, 未必有其志, 有其志, 未必有其功。动机与效果的统一是墨子追求的首要目标。巫马子问墨子: 子兼爱天下, 未云利也, 我不爱天下, 未云贼也, 功皆未至, 子何以自是而非我哉? ! 墨子反问巫马子: 今有燎者于此, 一人奉水将灌之, 一个操火将燎之, 功皆未至, 子何贵于二人? ! 巫马子答曰: 我是彼奉水者之意。! 在效果不明显时, 动机是重要的, 动机一致, 则要看效果如何, 看谁发挥的作用大。

墨子的权与衡、志与功与近代功利主义有着本质的区别; 与儒家 舍生取义! 的思想也颇有不同。在进行重大决策或采取具体措施时, 审时度势、权衡利害是完全必要的。 愿望是好的! 、 交学费! 是我们掩饰失误的借口, 在人类认识水平不断提高, 科学技术不断进步的前提下, 用最小的代价换取历史的进步、社会的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不仅是必要的, 而是可能的。

四、墨子之行: 自苦者墨!

自苦者墨。墨徒大都来自中下层劳动者, 深知稼穑之苦, 民生之艰, 因此, 他们平日生活清苦, 量腹而食, 度身之衣! 。有一次, 墨子前往齐国游说, 一位故人劝墨子说: 今天下莫为义, 子独自苦而为, 者不得衣, 劳者不得息, 三者民之巨患也! , 因此, 仁人之事者, 必求兴天下之利, 除天下之害。将以法乎天下, 利人者即为, 不利人者即止。!∀墨子#通篇都体现出墨者对国计民生的关怀, 甚至不惜用 天之意! 来劝告人们兼爱尚利, 天欲人之相爱相利! , 爱人利人者天必利之! , 墨子的利害标准是非常明确的, 节用、富裕为利, 贫、乱、奢侈为害, 志士仁人, 必兴利除害, 为民造福。

需要指出的是, 墨子之 利! 并非单纯的物质利益, 而是 利! 与 义! 的统一, 既包括具体的利益, 又涵盖众多属于社会理想的 善! 的范畴。墨子说: 夫利, 有利者, 有所利者, 有所以利者, 有所以利之者。利者, 志也, 所利者天下也; 所以利者, 能也; 所以利之者, 得也。利无大小, 而所利者有大小! 。墨子之利, 利己者少, 利他者多; 在义利之间, 有所为, 有所不为。 道不行不受其赏, 义不听不处其朝! 。

耻于言利是中国人畸形人格的具体表现, 这种伪善的心态无疑妨碍了中国人对科学的探索和对社会发展规律的认识。在市场经济条件下, 交利、双赢已经成为不同社会制度、不向利益主体共同发展的黄金法则。墨子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提出了 交相利! 的重要思想, 不幸的是, 对其中真意, 我们至今还不能完全领悟。在经济活动中, 狭隘民族主义、地方保护主义、极端利己主义还时有所闻, 有些地区、有些部门还相当严重。墨子的伟大之处必将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日益显现出来。

三、墨子之 权! : 断指以存腕, 利中之取大, 害中之取小也。!

墨子衡量爱利的标准是 权! 。 权, 非为是也, 亦非为非也。权, 正也。! 墨子兼爱天下, 但对于志功之大小, 爱利之厚薄却不得不有所比较、取舍。 断指以存腕, 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害之中取小也, 取利也。其所取者, 人之所执也。遇盗人断指以免身, 利也。断指与断腕, 利之中取大, 害之中取小也。利之中取大, 非不得已也; 害之中取小也, 不得已也。于所未有取焉, 是利之中取大也, 于所,

第5期 詹正发 天籁之音 曲高和寡去做呀! 孟子评击说: 墨子兼爱, 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庄子对墨子则赞不绝口: 墨子真天下之好也, 将求之不得也, 虽枯槁不舍也, 才士也夫! !

墨子及其门徒的自苦行为是墨子理想的积极实践。墨子的意图是通过自己的示范来规劝天下圣人、大夫、诸候自苦、自律、节用、节葬、非乐。墨子警告说, 俭节则昌淫佚则亡! ; 凡五谷者, 民之所仰也, 君之所以为养也。故民无仰则君无养, 民无食则不可事。故食不可不务也, 地不可不力也, 用不可不节也! 。针对诸侯大夫厚葬久丧、送死若徒、习为声乐的风气, 墨子认为 上考之不中圣王之事, 下度之不中万民之利! , 足以丧天下! , 故而坚决反对。墨子主张节用、节葬、非乐, 非不知厚葬之爱其亲也, 非以刻镂华饰文章之色以为不美也, 非以刍豢煎炙之味不甘也, 然厚作敛于百姓, 暴夺民衣食之财, 墨子故不为也。

有的学者把墨学中绝的原因归结为墨行之苦, 是有一定道理的。节用、节葬、非乐在任何社会都是必要的, 但发挥到极至, 要人们完全去掉喜怒哀乐, 手足耳目皆从事于义, 违背人之常情, 再好的理论, 没有了群众基础, 就得不到继承和发展。庄子评述说: 其生也勤, 其死也簿, 其道大觳, 使人忧, 使人悲, 其行难为也, 恐其不可为圣人之道, 反天下之心, 天下不堪, 墨子虽能独任, 奈何天下? ! 钱穆也说墨子: 他刻苦了人生却没有鼓舞着人生。! 王桐龄说 孔孟学说寻常人皆能奉行。墨子学说非有精心毅力、热血至诚、肯牺牲个人以顾全社会者不能实践也。!

自苦非乐、节用节葬的思想与反腐倡廉、走可持续发展之路思想之间惊人的一致, 充分显示出墨子思想的历史意义和现实价值。

墨子实践观的另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言行一致。 兼相爱交相利! 的思想固然可贵, 但更重要的是言行一致, 名符其实。墨子认为: 言必信, 行必果, 使言行之合, 犹合符节也, 无言而不行也! 。在这种思想指导下, 墨子不计名利毁誉, 不顾危难牺牲, 在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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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宣扬自己兼爱、交利、非攻、节用主张的同时, 潜心研究逻辑、百工、救守, 为提升中国古代自然科学水平、丰富军事战略思想作出了重大贡献。墨子的自然科学研究、逻辑思维和军事战略研究达到了相当的高度, 在当时无人能及, 即使用今天的眼光看, 也具有相当的难度。

儒家取得独尊地位之后, 改变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结构和走向, 以致于黑学中绝, 科学技术被视为 奇技淫巧! , 中国传统文化从秦汉之际就变成了一条腿的怪胎, 科学、民主、思辩精神被摧残殆尽。倘若墨学不衰, 儒家不专, 道家不隐, 中华民族贡献给人类的又岂止是 四大发明! !

坐而论道, 清谈误国的悲剧在历史上并不少见; 奢谈理想, 背信弃义在当今社会也算得上 时尚! 。墨子的理论或许不够完善, 墨子的实践或许过于苛求, 然而墨子倡导的兼爱权利、非攻救小、节用节葬、诚实守信、崇尚科学等思想却是当今社会面临的重大而迫切的课题, 每当我们重读∀墨子#的时候, 总免不了为墨学的中绝而惋惜; 天籁之音, 曲高和寡, 难道说不是我们民族的悲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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