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列车2010年第10期

　　1943年冬天，东北边陲兴安北省白雪皑皑，寒风刺骨，天气异常寒冷。在这鬼天气里，连飞鸟都没有一个，但是，通往山里的公路上却行驶着10辆插着青天白日旗的军用大卡车，里面还坐满了实枪荷弹的日本官兵和伪军。

　　车在山凹一处铁丝网门前停下，小林四郎少佐身穿军呢大衣，脚穿高筒皮靴，头戴狐皮帽从车里钻出来。他大约三十一、二岁，腰挎一把指挥刀，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架势，此次是受命来接运一批货物。

　　随着山脚下标明“5”号山洞门的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中等个头、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小林四郎以军人身姿立正并举手敬礼，但举到一半就放下了。他看着来人惊喜地叫起来：“是你，高桥松君，你这家伙不搞化学怎么也来为大东亚圣战效力呀?……”话没说完，称为高桥松君的人就像不认识似地一举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请注意，少佐先生。”然后侧转身做了“里边请”的动作。

　　小林四郎与高桥松君是中学时的同窗密友，一同跨进东京帝国大学。不过小林四郎学的是物理电子学，而高桥松学的却是化学。但这并不影响两人的往来，每到周末，不是小林找高桥，就是高桥找小林。

　　大学毕业后，小林四郎应征入伍，随即来到满洲参加“大东亚圣战”。由于他对中国东北抗联围剿有功，很快从士兵一步步提升到少佐。而高桥松毕业后进人了一家化学研究室，从此再没见到面。两人进入山洞，那大铁门自动关上了，雪地上的三十多个日本兵和二十多个伪军在寒风中开始跺脚。

　　好一阵子后，小林四郎才从山洞中出来与高桥松告别，带领士兵跳上汽车而去。一个标明10号门的山洞大铁门开启。一排汽车在三辆摩托车引领下鱼贯而入。原来这是一个山中隧道，足有五、六百米长。穿过隧道，是一个山中盆地，四周山高，鬼斧神工，山顶林密幽深，两道大铁门同时打开，百来十个衣服褴褛、骨瘦如柴的中国劳工像机器人似的目无表情，在几个实枪荷弹的日本人看押下将一个个沉重的大木箱抬上卡车……随着汽车开走，这里很快又恢复了原始的寂静。

　　经过三个小时山林小道的颠簸，车队在天黑前赶到了梅里司令部大院。就在这时，小林四郎接到命令，让他立即去司令部去一趟。

　　进入伊藤大佐的办公室，一个熟悉的背影立刻映入他的眼帘，原来又是高桥松!这家伙怎么变得神神秘秘的?他的速度怎么这么快?他有些欣喜地冲过去，不料却被伊藤大佐伸手挡住：“小林少佐，你是军人，这里不是会客室，请你冷静些。”语气是命令式的，似乎他根本就不认识小林四郎。

　　小林四郎只好满腹狐疑地立正点头“哈夷”，等待上司的指令。“你此趟公差，想想有没有违反军令的事发生?”伊藤问。“报告大佐，我始终遵照您的命令，严守机密，保证安全，绝对没有发生意外!”小林四郎挺了挺胸，铿锵有力的回答，但背上却冷汗直冒，听这话音，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要不伊藤也不会单刀直入。“我明确告诉你，你带去的伪军小队长失踪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伊藤大佐瞪起他那大而亮的大眼睛，翘起八字胡，一脸的威严，让人生畏，“我……小队长?”小林四郎还想解释，伊藤马上不容分说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该在认出高桥后说他是搞化学的!化学在满洲是什么?你懂吗，那是我们关东军的绝密。我命令你快回去，把那个伪军小队严密看管起来，要严加审问，查出那个小队长的去向。另外我还告诉你，你此趟任务不得不半途中止，明白吗?”

　　第二天凌晨，梅里临时火车站上早已布满日本军警和伪军，从山沟运来的沉重大木箱全部已由日本军人装上了车。当第十辆车开上站台时，汽车司机跳下车向四周看看，径直来到车头检查起车来。就在这时，从火车轮子底下爬出一个戴司机帽的火车司机，手拎一把小铁锤搭讪说：“都是司机，我就比你省心多了，火车轻易不出故障。”说着那个火车司机贴上去，小声说了句什么。发现有一个日本兵向这边走来，汽车司机立刻提高嗓门大声说：“去去去，一边去，你烦不烦哪!”

　　当天下午四时左右，军列驶进一片林区，天已经暗了下来，四周一片灰蒙蒙的。除了无边无际的森林和皑皑白雪，四周什么也没有。火车头里，那位中国司机机警地目视前方，就在与那个伪军卡车司机相遇时，他接到了一个特殊的任务：想办法炸毁列车，因为车上装的是运往关内的毒气弹。这东西一旦投入战场，势必对关内八路军和根据地造成致命的危害，倒下去就是成千上万的军民和百姓。

　　天已经黑透了，押车的日军少佐和日本兵都已昏昏欲睡。副司机小马机警地目视前方，他是铁路工人的儿子，是自己发展的内线，组织还不知道，但他了解小马是个有正义感的中国人。就在这时，司机发现前方拐弯处的铁轨上横七竖八的堆着圆木，他知道机会来了，那准是小分队干的。小马也看到前方有障碍物，司机示意小马不要出声，并指指身边那把锤子，小马会意。

　　军列风驰电掣般向前方障碍物驶去，二百米，一百米，司机和小马同时操起那把不离身铁路专用锤突然向两个还在梦中的日本鬼子头上砸了下去，那两个家伙只像猪似地哼了哼，就再也不动了。然后二人拉开车门，飞身跳了下去，几乎就在同时，车头撞向了障碍物……轰隆隆一声巨响，列车机车头出轨，带动后边的两节车厢也脱轨歪倒在路基下，一片哭爹喊娘声立时传遍了旷野。后面几节车厢的鬼子不知发出生了何事，拉开车门胡乱打枪为自己壮胆。就在这时，树林中、雪堆里钻出一队人来，向来不及辨清方向的鬼子猛烈地开火……鬼子发现对方人数并不多，而且也不敢冲锋，这才在一个军官的指挥下集中火力，两挺歪把子机枪也吐出火蛇将对方的火力压了下去，见对方从雪地上爬起来就向林中撤去，鬼子们哇啦啦大叫着发起追击。

　　跳车的火车司机见机会来了，他拉拉助手小马郑重其事告诉他：“这是运往关内的毒气弹，我要炸毁它。你快撤离此地，追赶抗联队伍去吧!”小马坚定地说：“不，我要协助你。生死在一起。”司机握一下小马的手，两人向装有毒气弹的三、四、五节车门处摸去。他们还没到达车门，就见路基下跳上一个人来，那人挟着一包炸药，已经抢先一步接近车门。司机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抗联小分队不打自退，原来是引开鬼子大部队，进行偷袭爆破。就在这时，从车内射出一溜火光，那个挟着炸药的人晃了晃身子倒下了。与此同时，雪地中的另一个人也向车厢内打起枪来，那个不知死到临头的家伙原来是守车的，他的枪一响正好暴露目标，给早已经瞄好的另一个掩护抗联战士一个活靶子。枪响后，那家伙应声而倒。追击的日本鬼子这才回过神来，他们哇啦哇啦的大叫着向列车撤回。还没等小马明白过来是怎回事，司机一跃而起，挟起那个倒地抗联战士的炸药包就跳进车厢。那个持枪的抗联战士一时还没弄清那人是谁，小马跑过去。说：“别开枪，我要跟你参加抗联。”那个战士急促地问：“那人是谁?”“是我师傅，火车司机，他要炸毁毒气弹。”那战士拉着小马说：“快撤!”就在同时，三节车厢传来一阵山崩地裂的炸响，同时引爆四节、五节车厢，一时间大地颤动，火光冲天，毒气四溢。世界如临末日一般。

　　夜半下起了鹅毛大雪，林海雪原一切又都恢复了原始的寂静。十天后，一队头戴防毒面具的日本军人才出现在现场，被炸列车的碎片四分五裂，押运列车的一百多名日军官兵都被埋在雪地上，他们无一例外的口鼻流血面部表情异常痛苦而死。在森林五百米处的雪丘下，也倒下了着装不整的三十多个抗联战士。直到日本鬼子投降，撤出东北大地。这段铁路一直没再使用，显而易见，他们深知毒气弹的危害和后遗症。

　　直到20世纪末，早已经进入暮年的小林四郎登报寻找当年的高桥松，他向人们透露，要不是当年高桥松铁面无私，执行押运毒气弹任务的肯定是自己，那么他也早已经做鬼了。根据他的回忆，人们又找到当年臭名昭著的七三一部队的档案，那里面记录着以高桥松为首研制的第一批准备送往关内战场的巨毒毒气弹被一支不明身份的抗联小分队炸毁，造成方圆百里内多年无人烟无飞禽走兽的现象，列车爆炸地100米半径内甚至寸草不生。在相关的档案里还查到了：当年那位火车司机名叫王大力，副司机叫马东东。由于袭击火车的抗联战士全部被爆炸的毒气弹熏倒中毒无一人生还。又因为当年抗联惨败，他们是抗联哪部分的?那个伪军卡车司机是谁?一直无档可查，不过有一点基本可以断定，那个失踪的“伪军小队长”十有八九是给抗联小分队的报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