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龄公主:中国最早的女"海归"
她也许是中国最早的一代外嫁女,也是中国最早的一代女“海归”。 “凤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我想用来形容德龄女士,似乎也很恰当。德龄女士是清室远支宗亲,清廷驻法公使的女儿,长于法国,精通英、法、德三国语言,在晚清贵族妇女中,可以说是最西化的。她和妹妹容龄曾经在巴黎跟从伊丽莎白・邓肯学习现代舞蹈3年。德龄少女时代在巴黎演出话剧,和合作的男演员当台拥吻,以至她父亲的随员受不了其开放而退席。德龄不屈不挠,直到其父裕庚罚随员下跪赔不是才罢休。17岁起德龄和容龄进宫陪伴太后和皇帝,姊妹花成为太后的亲信女官。两年后出宫。后来德龄嫁给驻华美国外交官,随夫迁居美国,著有多本回忆清廷生活的回忆录,颇受西人欢迎,出口转内销后也一样受同胞青睐,名噪一时。 德龄女士比较有趣的两点:她也许是中国最早的一代外嫁女,也是中国最早的一代女“海归”。名花辗转于东西方之间如此融洽,德龄是极其罕见的一个例子。作为外嫁女,德龄完全融入西方社会;认识她的美国人说,德龄习惯说英语甚于习惯说汉语,日常生活甚至很少使用中文;用今人的眼光看,德龄完全更像一位ABC女士而非中国贵族妇女。有趣的是,如此融入西方生活的德龄,却念念不忘以“德龄公主”的身份周旋于美国人之间,尽管国人曾有考证,当年光绪皇帝给她的封号是郡主而非公主。 她为美国人所称道的,不是她和邓肯学了多少现代舞蹈,也不是她有多么西化,而是她独特的清宫题材写作。 德龄女士婚姻不甚幸福,独子早逝后长期与夫分居,主要精力用于写作清宫生活的回忆录和小说。作为最早以英文写作的华语作家,德龄的写作从来没有离开过清宫题材。她为美国人所称道的,不是她和邓肯学了多少现代舞蹈,也不是她有多么西化,而是她独特的清宫题材写作。看来那个时代的中国女性要融入西方生活,光洋派还不行,甚至外嫁也不够,最好还要依靠故国的一点“东方神秘色彩”来博取西方人的关注。 德龄与太后和皇帝都有近距离接触,她拥有的是清宫生活的第一手资料,然而她写作要迎合的是西方读者,其作品多少就免不了“西式中餐”的味道。比如她说太后和荣禄早年相恋,太后入宫后为国家断情缘,读来就很肥皂剧。说到德龄的婚姻,我不知从哪里看到过一种传闻,说德龄当年想嫁给美国外交官,对方还拿不定主意,德龄遂放出风声,说光绪皇帝曾经爱上过她以自高身价,果然引起美国外交官更深的兴趣,成功钓到“金龟婿”。虽是传闻,似乎也有点可信度。 因为坊间早有德龄和光绪恋爱的传说,当事人中光绪至死居于深宫,若是德龄放出的风声,似较为可能。至于光绪和德龄的爱情关系,我却还是不太相信。一者太后身边的宫女说德龄讲话不可靠,光绪皇帝对珍主子很专一,后者去世后再未对女性动情;二者从两人当时的关系看,环境约束太多,德龄本是太后派去教皇帝英语和钢琴的教师,兼有监视皇帝的义务,两人若有情愫,关系更加难处;三者皇帝曾给德龄郡主封号,算是把她认作妹妹,若有婚娶之意当不会如此加封,清宫200年后妃成群,谁在入宫前得过这样的封号呢? 德龄心计过人,当年一个17岁少女,居然周旋于太后皇帝之间两不得罪,她为自己的婚姻精打细算,当不在人意料之外。德龄当年可以嫁给荣禄家的公子(末帝溥仪的舅舅),她不肯,却看中了美国外交官,足见其眼光和心思之深远非一般贵族妇女可比。只是想来有点反讽:西化的德龄无意和清室通婚,而她要嫁给美国外交官却又要靠一段杜撰的宫廷情缘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实在是末世名花难作人啊! 皇帝希望德龄能把西方的影响带给太后,但最后皇帝还是失望,说太后再喜欢西方的香水,对那些赞成学习西方制度的中国人,她还是要抓要关要砍头。 德龄海归的经历也很有趣。西化的德龄是完全赞成向西方学习的,而且和赞成向西方学习的康梁之辈不同的是,康梁向往西方,但对西方并不了解。唐德刚教授曾说,康梁对西方的了解不过是乘船经过香港两天,曾经在上海的租界稍微转过一转罢了,他想要学习的西方制度很多都是他一知半解的胡思乱想;相比之下,德龄长于欧洲,可说是地道的西方通。她也是因西方通的身份才得以进入晚清宫廷。德龄初入宫,把洋装旗装都穿来给太后皇帝看,太后说你着旗装多漂亮你都不知道,皇帝却说还是洋装的德龄更美。此后皇帝就很希望德龄能把西方的影响带给太后,表面看德龄不辱使命,太后也开始用巴黎香水,并且欣赏德龄容龄的西式舞蹈。但最后皇帝还是失望,说太后再喜欢西方的香水,那些赞成学习西方制度的中国人,她还是要抓要关要砍头。然而,德龄作为海归,毕竟赢得了太后和皇帝的双重欣赏,可以说是一段成功的经历。 德龄女士作为一个全盘西化的中国人,周旋于东西方之间都获得了不小的成功。在中国她靠西式舞蹈、西式服装、西式化妆品赢得太后的爱美之心;在美国她凭清宫秘史和中国公主封号引来西人好奇艳羡的目光。“凤鸟偏从末世来”,这,大概就是那个时代,一个西化的中国人能取得的最大成功了。 时光流转,百多年来,如何向西方学习一直是中国社会的一大主题;而中国人对融入西方主流社会的渴望,自1979年以后也一直水涨船高。带着一点的悲哀,我常常疑惑,今天的我们到底是否比德龄们有所长进,抑或还是只能靠在西方贩卖中国情调,在中国兜售西方香水来获取人们的一点垂青呢?